苏兰若戴着大大的墨镜,拖着装满乐器的皮箱站在路边的公交站台上,手中拿着妈妈千辛万苦从泰山上给自己求来得佛珠。为了这串佛珠,妈妈一步一叩首地爬上泰山,头都磕破了,双手和膝盖更是磨得血肉模糊,自己虽然看不见,可是爸爸给妈妈上药时妈妈压抑不住的呻吟痛呼声却深深的刺进自己心里。
自从三年前自己意外失明起,仿佛整个天都塌了,说尽山盟海誓不离不弃的男友离开了,从小练了十几年的舞蹈也不能跳了,没有视力,什么都看不见,未来一片黑暗。爸爸妈妈不知带着自己跑了多少家医院,看了多少个大夫,却都无计可施。妈妈听人说只要诚心上泰山祈福,就会得到泰山老奶奶的庇佑,逢凶化吉,便瞒着家人一步一叩地上了泰山。
自己和爸爸得到消息,再见到妈妈时,是在山下的医院里。妈妈晕倒在泰山顶上,血肉模糊的手上沾着碎石和沙砾,却紧紧地攥着这串佛珠。是好心人把妈妈送到医院,又设法联系上爸爸,自己和爸爸才知道,妈妈居然真的以这样最虔诚,也最卑微,最艰难的方式上了泰山,为自己祈福。
听爸爸说,妈妈怕自己担心,医生给她清理伤口的时候,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实在忍不住时才发出一点点呻吟,把嘴唇都咬破了。
“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你妈妈。”爸爸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爸爸他——也落泪了吧!
自己大哭了一场,为这无私的父爱和母爱,也为自己无法回报的亲情!从那以后,自己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串佛珠,从未离身过!每次转着这串佛珠,心中都酸涩难言。
以前总是埋怨老天对自己不公,为什么让自己变成个瞎子,可现在拿着这串佛珠,心中却不断地感激上天,感激上天给了疼她爱她的父母。
今生有父母如此,人生又复何求!
今天是自己大学毕业的日子,也是自己正式失业,成为这个城市中一名新的无业游民的日子。在这毕业即失业的社会里,多少好胳膊好腿的毕业生都找不到工作,更别说自己这个瞎子了。不说别的,爸爸妈妈不来接,自己如今回家都有困难吧!
兰若在心中微微自嘲着,过去的整个毕业季,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地找工作,自己也曾经努力过,电台主持,酒吧歌手,咖啡厅演奏……
“对不起,电台主持人也不是单纯只靠自由发挥的,你连稿子都看不见怎么能适应这里高强度的工作要求呢,我们不能……”
“你的声音很不错,歌唱得很感人,也很动听,只是我们这里的工作环境不适合你,抱歉。”
“虽然你演奏地确实很好,可是我们已经有了更符合我们要求的演奏者,他比你更适合这份工作,我很遗憾……”
……
听着周围同学兴高采烈地谈论着谁谁谁收到了某某公司的录取通知,谁谁谁已经联系好了哪里哪里的工作,兰若心中一片失落。
难道自己就真的一无是处了吗?
难道这二十多年的努力就真的随着自己的视力一起付之东流,再也找不回来了吗?
就因为自己看不见,那些自己能做的工作也不能做吗?
“我可以先不要工资,你让我在这里做一个月试试,如果我不能完成你交给我的工作,达不到你的要求,我立即就走,只要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试试,好不好。”努力放低身段,几乎已经没什么自尊可言,苦苦的哀求,却只换来长长的沉默……
“对不起……”
在沮丧把自己淹没前,兰若快步走出门口,就算哭,自己也不要把泪洒在这里,这是自己最后的尊严。
虽然自己一心自立自强,一心想要证明自己,可如今看来,回家啃老却是自己唯一的选择了。是谁说过的,打击、挫折之后,家是自己永远的港湾,父母是自己永远的支持。
最难报答父母恩啊,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
“吱——”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传来。
“啊——”周围的人纷纷惊叫着,四处奔跑。
“发生什么事了?”兰若茫然地站在那里,不远处失控的汽车横冲直撞地冲了过来,将她瞬间顶上高空。
“爸爸,妈妈——”紧紧攥着佛珠的兰若最后的意识里,是爸爸妈妈模糊的笑脸……
“啊——”兰若发出一声痛呼,头好痛啊,自己居然没死吗?
茫然地挣开眼——虽然看不到什么,但二十年来养成的习惯还真不好改。
蓦地,兰若的身体瞬间僵硬。
眼前是一个摆设华丽的帐篷,四周挂满各色如意云纹羊毛挂毯,低矮的软榻上挂着藕荷色碎花帐子,软榻边是一个雕着繁复如意云纹葫芦花纹的衣架和一个雕着同样花纹的妆台,妆台上大大的铜镜前摆着各色精美的簪环头饰,地上铺着厚厚的大红色团花地毯,当中摆着一个缠枝莲花纹珐琅大火盆,妆台的对面,软榻的另一头摆着一溜雕花竖柜,竖柜上方的侧壁上挂着一幅古装仕女图,侧壁边的月牙弯桌上,一个古铜香炉正散发着袅袅轻烟。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又能看到东西了?兰若抬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再次瞬间石化——这不是自己的手!虽然自己失明了三年,可对自己的手还是了解的,眼前这双白嫩细腻的小手绝对不是自己的!
兰若忍着阵阵的眩晕从床上,不,确切的说是榻上挣扎起来,脖子上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她咬牙扑到榻前的紫檀雕花妆台前,望着镂花铜镜里朦胧的人影——“啊!”随着这声惊呼,兰若再次陷入昏迷。
“哈日珠拉——,哈日珠拉——”四周一片迷蒙的轻雾,兰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远处深情而焦急的呼唤:“哈日珠拉——”
哈日珠拉?
谁是哈日珠拉?
远处那人是谁?
为什么自己竟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里是什么地方?
兰若快步上前,想要看看那人是谁,想请对方帮自己解开心中的疑问,可那人竟转身而去。
兰若跌跌撞撞地拼命跟在那人后面,突然,那人停住了。只见前方一处山崖边上站着一个妩媚俏丽的蒙装少女,光滑白腻的额前摇曳着串串碧玉流苏,修长入鬓的双眉下,一双澄澈如水的明眸含情凝望着背对二人的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
“巴图尔——”少女扑入男人的怀中,轻声低泣,“带我走吧,阿布和额吉不让我再见你,你再不带我走,他们就要把我送到大金去嫁给那个四贝勒了!”
男人拥着少女,轻轻拍着她柔嫩的肩膀,似乎在轻声安慰着什么。
“不——”少女在他怀中不断地摇头,“巴图尔,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为了你背叛了自己的部落,你要是不带我走我会生不如死的!”
“哈日珠拉,我说过,我要给你最好的婚礼,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让你成为草原上最幸福的新娘!如果我现在带你走,你会遭人耻笑的,以后你还怎么和我一起统治草原,怎么做草原上最尊贵的林丹汗的福晋!”
男人喃喃的低语让兰若浑身一震,哈日珠拉,她就是哈日珠拉?为什么她会在别的男人怀中?眼前这个浑身散发悲伤气息的男人又是谁呢?
“哈日珠拉!”男人双目赤红,浑身散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哀恸。
拥抱在一起的男女猛然间分开,魁梧的男人迅速转身,将娇小的少女掩在身后,一双幽蓝的双目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向兰若的方向轻轻一扫,兰若只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