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没来得及看这宝贝一眼呐!”
他这声音实在过于嘹亮,前面还在吵嚷的众人停下争论,纷纷回头看。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蓬头乱发的男人,正捧着一个坛子,哭天抢地。
他满眼爱怜的摸着坛子,一会儿面带欣慰笑容,一会儿伤心难过的似要死去,对着大家自顾自的说:
“我爹早早就去世了,从小我和娘相依为命。小时候家里穷,吃不上饭,我娘就背着我,到村里挨家挨户的要饭。
有时候挨了白眼,把我们轰出去,我娘也不记恨,说别人家也有他们的难处。
我还有个弟弟,在我八岁时候就掉进河里淹死了。
当时有个人路过却没救他,我娘知道那人是谁,却怎么也不跟我说,她怕我会心生仇恨……
我这么心善的娘亲呐!你做梦都要看一眼传说中的千羽衣长什么样子!可偏偏……”
破烂男人说到这儿,已经泣不成声,哽咽着说完最后一句:“孩儿不孝啊!不配当您的儿子!”
他把手一指,指向隔着人山人海的千羽衣,痛哭流涕,“我连个人群也挤不进去!没法儿带娘您看看千羽衣了!!!”
在场人都是达官富贵,听了他悲惨的童年都十分同情,更何况百善孝为先,这个人还想着完成母亲生前的夙愿,实在令人怆然泪下。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一条小道直通不远处华贵灿灿的千羽衣。
破烂男一边不停的哭着,一边捧着那个坛子,一屁股一屁股的往前挪。
眼看着千羽衣越来越近,破烂男一时激动,挪的过程中不小心,坛子里的土洒了出来。
其中有个人看见了,吓得赶紧趴下把那点土捧起来,“诶小心!你娘掉了!”
这话刚一说完,紧接着就是纳闷的嘀咕,“这怎么不像是骨灰啊……特娘的竟然是土!”
破烂男加紧速度就是一个猛冲,只可惜手指即将触碰到千羽衣的时候,就被身后愤怒被骗的众人,以及旁边阻止的官兵拦下。
“他把我们当傻子!揍他!”众人愤怒不已,揪着破烂男就要一顿打。
破烂男反抗不过来,扯着嗓子喊道:“别打!别打!老夫七十岁高龄了,你们这帮兔崽子就不能让着点老夫吗?!”
众人先是一愣,手上的动作一顿,紧接着更加怒不可遏。
“你个骗子当我们瞎啊!明明才二十几岁骗我们说七十岁?!”
破烂男冷汗涔涔:“我没骗你们!真的……”
就在所有人的拳头落下的一瞬间,一道略微粗犷的嗓音响起:“都别吵了!拍卖会即将开始!”
大家这才罢休,扔下他挤上前去。
刘奇虽十分不解,但还是按照沈微的原话,重复道:
“范大人十分珍爱这件千羽衣,今天办的这场拍卖会,也是想让这宝贝有个珍爱它的主人。
所以在拍卖之前,需要各位登记姓名、年龄、身份等信息,我们大人好结合诸多条件一一筛选,不然没有资格拍买千羽衣。”
这真是稀奇古怪的规矩,众人摸不着,但既然这么说了,他们为了千羽衣也得这么做。
于是所有人按照秩序,一个个的等着登记信息。
“姓名。”
“张三!”
“年龄。”
“四十九!”
“身份。”
“泸州布商会长!”
泸州?那还真是挺远的。
刘奇问完一个之后,又问另一个,将所有信息一一写下。
待问到最后,只剩下一个衣衫褴褛的破烂男人。
刘奇皱了皱眉,来这里的基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乞丐一样的家伙怎么也来了?
有钱买吗!
刘奇瞬间就没了耐心,敷衍的问了句:“姓名。”
破烂男:“祁汜。”
刘奇眼皮都不抬一下,言语神态都带着几分倨傲,“年龄。”
破烂男:“老夫已经七十岁了。”
刘奇:“……”你特娘的逗我呢!
周围人:“……”这恐怕是个傻子!
“满口胡诌!”刘奇气红了脸,“把他赶出去!我看他就是个疯子!”
官兵们二话不说,架着祁汜的手脚,就把他给扔了出去。
“诶诶!你们不能这样!老夫一定要买千羽衣——”可惜祁汜的声音,随着大门被关而渐渐消失。
——
沈微听着刘奇念那些客人的信息,听到最后,眉头不自觉的蹙起。
难道她料错了?这一世的祁汜,并不会对带有羽毛的宝贝痴爱如狂?
“好了没,你到底打算把宝贝卖给谁啊!”刘奇显然没耐心陪这个小丫头胡闹。
他认为这就是胡闹,也不知道缨亲王和范知州怎么回事,偏偏对这小不点儿刮目相看。
沈微沉默不语,低垂着眉眼,一时之间难以下决断。
她手指无意间摩挲着桌边的一个缺角,半晌后抬起头,启唇说道:“让他们今天先回去吧,明天必定会给他们一个结果。”
“你——搞什么名堂!”刘奇忍不住抱怨了一声,但大人交代的命令,他也不敢拒绝,只能按照沈微的吩咐去做。
显然,客人们对这个结果也一样不满,在大堂吵闹的声音甚至传到了后屋。
小胖球一直在门帘后偷偷瞧前面的景象,此时慌里慌张的跑回来,见沈微还是平静沉思的模样,他挥舞着小胖手,“他们吵起来了怎么办?
我们不会卖不出去这件宝贝吧?”
小胖球可是亲眼看着它花了多少银子,那些银子能买多少好吃的啊,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咂咂嘴。
沈微自嘲一笑,说不定最后还真卖不出去。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必须要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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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美雅致的房间里,昨夜燃烧的香灰余烬,还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锦绣幔帐内,一个面色苍白,身躯孱弱的女子起身。
她四肢都瘫软无力,衣领处隐约露出的雪白肌肤,遍布一片刺目的红紫。
女子尽力撑着床沿桌角,才勉强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房门时,额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看着院中春光大好的景象,阳光是那样明媚暖人,她却只感觉刻入骨髓般的遍体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