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话的时候,那双暗淡的眸子里绽放出了新的光芒,就像是一潭沉睡已久的古井溅起点点涟漪。
虽然他的言语中没有提及女儿的只字片语,沈星辞还是从他的神情中体会出一个父亲对女儿无微不至的爱。
男人继续开口:“经历过这件事之后,她对待我的态度也在慢慢的变好,以前我给她发消息她都很少回我,但是自从住校之后,她开始愿意回我的消息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雀跃,看的出来他很开心。
而沈星辞听完后却觉得有些可悲,一种父亲的可悲。不过她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男人继续说。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去给她带了吃的,她从宿舍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我平常见她没好脸色惯了,也没有多想。权当她是因为见到我了,所以心情不好。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这样,她在学校里面被人欺负了。”
男人说到痛处,声音中带着些哽咽。他双手掩面,满脸的自责。
“你说她被人欺负都不愿意和我说,只知道一个人硬扛着。她要是告诉我了,或者要是我可以再心细一点,发现她当时情绪的端倪,她是不是就不会死啊!”
男人的眼神有些放空,就像是被人抽空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他双手掩面,透过昏暗的光,沈星辞可以看到他手上厚重的老茧,这应该是狱中长期劳作磨出来的。
沈星辞不知道该怎么区安慰她,她默默的蹲在一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他。
“她是怎么死的?”
男人沙着嗓子开口:“自杀的,但是我知道与她那群室友脱不了干系。之前我去几次的时候,她都特别注意的避开她的室友,我一直以为那是她不待见我,就是不想让我见她的室友,但事实就是她们一个寝室就针对她一个。”
“我亲眼看着她从那楼上跳了下来,周围那么多的人,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拦她。她就那样直直的跳下来了,身边都是血,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救她……”
沈星辞突然之间沉默了,她突然之间想到了沈悦死在她的面前。那时候她也是孤立无援,感觉全世界都抛弃了她。
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感同身受,只有经历过后才会懂得。
“听她同学说,是她室友将她的东西丢下了楼。”
沈星辞从男人的眼中看到了恨意,那浓烈的感觉就像是马上要将女儿的那些室友给弄死。“所以我就去学校堵她们,我当时就在想我一定要她们的父母尝试一样同样的感觉。所以我就把她们的孩子给杀了。”
如果是一般的小孩子一定会被眼前的男人吓到,但是沈星辞特别淡定的听着,脸上没有任何的波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动了动嘴皮,开口道:“你就算是杀了她们又能改变的了什么?爱你的人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你以为你把她们都杀了你女儿久能回来吗?不能!不仅不能,你还得呆在这里。”
那男人蓦然沉默了,他显然是没有想到沈星辞会这样说。
沈星辞从地上起来,伸手拍了拍粘在身上的灰尘,劝道:“你去世的妻子不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不仅如此,你的女儿要是知道你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她一定会活在自责中。如果你真的不想她们失望的话,就该好好的活下去。”
她这句话何曾不是说给自己听的呢!她在沈悦离开的那段时间,也曾想过了断了算了,可是后来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她活了下来,看到眼前的男人不知怎么她有种共鸣的感觉。
男人处刑的那天沈星辞去了,她看着男人被带离了派出所。
沈星辞正远远的看着,就看到男人越过人群与自己对视,也不知道他和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那警察先是犹豫了片刻,脸上有那么片刻的为难,但是最后还是走到了沈星辞的身边,开口道:“他有话和你说。”
沈星辞看向警察后面的男人,男人眼中闪着星光,是希望她去的。
男人看到她过来,原本暗淡的眸子中生出了些光。他本来向让身边的警察给他点时间,但是警察拒绝了。
男人妥协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边的沈星辞,笑了。
沈星辞木木的看着他笑,有些不明白男人到底在笑什么。
照理说都快要处刑了,该哭才对啊!笑什么?
男人看着沈星辞开口道:“谢谢你能来。”
这段时间他在里面也曾懊恼过后悔过,甚至埋怨过苍天的不公平,可是这种想法在看到眼前的小孩的时候,他突然之间就释然了。
他这一辈子过的太仓促了,就连静下心来好好的思考人生都没有过。
“你……”
沈星辞抬眼看着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好。
“其实你说的对,我那么做的话,她们确实会失望。”
男人看着沈星辞认真的开口。
警察给的时间不多,男人说完这些话就被警察带上了车。
隔着玻璃车窗,沈星辞看着男人频频回头看她,她突然觉得死亡有时候也不是那么的可怕。
是结束倒不如说是新的开始。
明明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沈星辞还是觉得记忆犹新。也不知道为什么,当重生这个话题一出来,她首先想到的不是新生,而是悔悟。
人的一生过于短暂,有些人可能到死都不能明白自己这一生到底经历了什么。
比赛的选题一出来,底下就开始闹腾了。
“不是吧!这么简单的选题也可以作为比赛的选题?”
“谁说不是呢?你们可记得去年比赛的选题,那才叫一个难。我怀疑就是这次有皇族,显然投资方想要放水。”
“不是吧!这可是全国性的比赛啊!”
“全国的比赛怎么了,还不是照样可以有水分。你看到台上那个靠边的女生没?”
“那不是我们朝阳的学生吗?”
“是你们朝阳的?不是,你们朝阳什么时候也这么水了,这样的人她也能送上世界比赛的比赛台?你们朝阳怕不是没有人了吧!”
说话的两人坐的位置离陆昂很近,陆昂将她们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原本还高兴的脸就这样沉了下去。
这些年沈星辞在朝阳的风评他也听过不少,纵使之前已经做过不少的心理建设,听到别人说沈星辞不好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顾泽政姗姗来迟,周围的话他也听去了不少,相比陆昂的黑脸,他倒是快活的很。像是故意要膈应陆昂,他和身边的评委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在陆昂身边的位置落座了。
陆昂原本想着事,感受到身边的位置塌了些,他偏头看了一眼,然后快速的偏离了视线。
的确又被膈应到。
眼不见为净。
可是有些人却偏偏不如他的意,不断的找着存在感。
顾泽政坐下后,感受到陆昂的视线也朝他看了一眼,继而看向了舞台上的沈星辞,嘴角微挑,眼中闪过些幸灾乐祸:“怎么?看到你小徒弟,就这么认定她会赢?”
虽然刚刚在外面被苏南一威胁了,顾泽政依旧是改不掉自己的脾性,开始对陆昂冷嘲热讽。
陆昂原本看到选题就想找他算账,没有想到他倒是先送上门来了。
“顾评委说笑了,这比赛还没有开始,我怎么可能知晓谁是冠军,倒是顾评委你这么兴致冲冲的问我,该不是知道这次的比赛有什么猫腻吧!”
他说着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顾泽政,像是要看进他的心里。
顾泽政本来就心虚,被他这么盯着,瞬间有些身体不适:“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说到了痛处,他说话就像是舌头就想是打结了一般,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
陆昂将他的表现尽收眼底,嘴角扬起些笑意:“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还有就是不要在我后面弄些小动作,你以为你那些不入流的小动作可以改变的了什么吗?什么都改变不了。还有就是不要接近沈星辞,不然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起来的。”
陆昂的语气很认真,他告诫的也是别有深意,可是顾泽政显然是不愿意领他的情。
顾泽政听了他的话冷哼了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你让我不要靠近她,我就不靠近她?”
他看向陆昂的眼神中满是不屑,他不知道陆昂在得瑟什么,要说虚伪可没有谁能比的上他。
陆昂看着他,嘴唇蠕动了几下,准备还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被顾泽政打断了。
“陆昂,你觉得我的手段不入流,那你的手段又比我高级到哪去!那小丫头指定不知道你这个所谓的师父是个心口不对一的人吧!”
“你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知道你因为之前雕刻的继承人是我,让你一直耿耿于怀。但是这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也是时候放下了。”陆昂看着他,说到底他和顾泽政也算是同门这么久,有些话说开了好,省的这家伙在这里阴阳怪气。
顾泽政听到他的话,气笑了。果真是能装啊!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装!他微微立起身子,往后一靠,嘲讽的开口:“你还真是行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之所以有这么多的成就靠的是什么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原本看向陆昂的眼神若有所思的看向了比赛的台上的沈星辞。
陆昂的眼神顺着顾泽政看的方向看去,看到台上的沈星辞的时候,他的瞳孔忍不住收缩了一下,脸色也瞬间黑了下来。
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顾泽政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眼中的嘲讽出卖了他的心思。
舞台中央,闪光灯打在沈星辞的头顶,连带着她的头发丝都发出炫彩的光芒。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大屏幕上的提示词。
所有的思路就像是写实般的出现在她的眼前,一笔一划全部都细腻的像真实出现的一般。
世界性的比赛和之前的比赛不同,之前的参赛者可以根据自己的雕刻习惯选出适合自己的木材,但是这次的比赛不一样。所有的参赛者不能提前要求提供木材,而是根据举办方提供的木材来雕刻出符合题目的作品。
很显然举办方一视同人,给的木材全都是普通的梨花木,材质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和那些高质的小叶紫檀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一般来说,对于好的雕刻师一个拥有纹理的好木材在他们的手中将会被注入新的生命力,更甚于赋予鲜活的灵魂。
但是中也会存在于纰漏,对于一般的参赛者来说这是不公平的,这也就是举办方选择普通且很难拉开差距的梨花木的原因。
在所以人的期待中,比赛正式开始。尽管这次的选题看似简单,参赛的选手也不敢掉以轻心,以最短的时间进入了雕刻的状态。
因为这次的比赛是面向全世界,所以比赛没有单独设立比赛的房间,比赛的全过程都是在舞台上。每个参赛者都会有一个独立的桌子和椅子,以及一套完备的雕刻工具。
沈星辞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因为上次的比赛事故,这次她率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木材。
梨花木除了表面有些粗糙,其他的地方都是正常的。不说别的,就因为上次的事故,也不至于这次还出现这样的失误。
沈星辞粗略检查好就开始打磨木材,梨花木本身就带着深色的花纹,所以在雕刻的时候不进需要构思作品,还要顺应木材本身的纹理。
可能是怕比赛伸张不开,她穿的相比平时要单薄。本来就纤细的身躯在衣服的衬托下,整个人显得更小了。她手上拿着雕刻的工具,身子微微前倾,耳鬓旁的头发慢慢的滑落,散落在半空,掩盖了她半边脸。
她葱白修长的手指握着工具,一双眼中满是认真。
台下苏南一的目光一直追随的大屏幕,没有半刻的偏移,就好像是要将眼前的人看到眼底一般。
大屏幕上沈星辞的脸被无限放大,尽管如此,在她的脸上完全看不到任何的瑕疵。她就像是一个玻璃娃娃,皮肤白的似乎可以看见里面的血管,弹指可破的感觉,苏南一有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抓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