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嫌少(1 / 1)

谢直昂首入门,身后还带着牛佐。

今天,谢直上午到了宫城之后,拿出弹章对着长安宫城留守太监王公公一顿吓唬,最后给了他三天时间“将功补过”,然后带着金吾卫和御史台的一众人等,潇潇洒洒地离开了长安宫城。

吃过了中午饭,谢直就开始犯琢磨了,以他对这些太监的了解,别看他们天天仰仗着天子的旗号在宫外为非作歹,但是跟他们接触的时候,只要把李老三抬出来,治他们都是一愣一愣的,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今天上午他吓唬了王公公一顿,现在宫城里面说不定是如何鸡飞狗跳呢,这个,他不管,一帮太监如何干活,他这个监察御史管不着,就算他作为“钦差”,真正需要管的,也不过是到时候去验收进度而已,具体的事务,他才懒得管呢。

不过,宫城之中如何修缮、维护,他这个监察御史管不着,却有一件事情,是必须他管的,就是上午对一种宦官的警告——不得打着天子的旗号为非作歹!

所以……

走着!

继续去东、西两市坐镇去!

在谢直想来,既然修缮时间只有三天,那么今天就是大量采买的一天,指不定多少宫中的宦官要出宫采买呢,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要看得紧一点才是。

即便他已经砍了十八个人头,摆在东西两市的门口,相信出宫采买的宦官,也没有几个胆敢以身试法的,不过呢,还是要防微杜渐为好!

想到这里,谢直也就不耽误时间了,安排御史台随行的两位书吏前往长安西市,而他便带着牛佐,来到了东市。

到了东市,从洛阳随行而来的金吾卫正在值守,生怕在谢三郎没到的时候,被出宫采买的宦官钻了空子。

除此之外,东市坊门处的吏员等人,一见谢阎王到了,赶紧上前行礼——谢直三天杀人十八个,还都是宫中的宦官,连杨思勖的干儿子都砍了,东市这边,十三颗人头就摆在门口,这件事对东市的这些吏员的触动太大了,谁能想到从洛阳来的这位爷这么硬气!?相应的,在谢直面前也是恭敬非常。

谢直也不跟他们多话,就问了一句,今天来东市采买的宦官,来了多少,都去了谁家?

东市吏员如实相告。

谢直点头,直奔刘氏商行。

到了门外,还没怎么着呢,就听着屋里人一通嚷嚷,还说什么要找谢御史打官司。

谢直一听都懵了,还能有这样的要求呢!?快来!

所以他想都没想,迈步就进了刘家商行!

刘家商行里面的这些人,也没有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

只见谢三郎头戴青巾,身穿士子袍服,腰悬横刀,阔步而来,身后跟着兵甲俱全的牛佐,门外还有十余位金吾卫以供驱使。

商行之中的其他人还好,刘二掌柜,刘管事,和小宦官侯胜,都是纷纷周身一震

他们一个在东市行刑砍宦官的时候见过谢御史,一个在洛阳临都驿的时候见过谢三郎,自然能够认出来他。

尤其小猴子侯胜,跟着谢三郎跑了半个月,甚至后半程的时候,要天天向谢御史上报行宫的情况,哪里还认不住来谢三郎!?

小猴子一见谢直,满脸苦涩地站起身形,躬身为礼。

“见过谢御史。”

此言一出,商行里面的所有人,哪里还不知道,进门这位,就是如今蜚声长安的“谢阎王”?蒋常、冯公公等几位出宫的宦官,更是吓得直接跪倒在地。

谢直进门之后,没搭理小猴子,反而左右一打量,已然大体上明白,这是小猴子等人出宫采买,又和商户发生冲突了,尤其是看到地上三根变了形的金条子,面沉似水。

“这是怎么回事?”

小猴子脸色一苦。

他虽然跟谢三郎熟悉,但是最不愿意见到的,也正是这位鼎鼎大名的汜水谢三郎,尤其还是在人家明确要求“不得打着天子的旗号为非作歹”之后,今天他一文钱的贿赂都没有收受,肯定没有大事,但是无论如何,“挟私报复”洛阳刘氏商队刘管事的事情,也瞒不过堂堂的“大唐办案第一人”。

这事吧,虽然罪不至死,但是也没有啥道理可言,说不定赶上谢御史心情不好,再给他一刀鞘,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现在不说实话也不行啊,要是满嘴胡沁,岂不是罪加一等?

结果……

就在小猴子准备如实相告的时候,东市刘氏商行的刘二掌柜突然开口了。

“可是青天谢御史当面!?

哎呀,还请谢御史为我等商户做主啊!”

一声嚎叫,那叫一个悲戚,吓得小猴子顿时一激灵,都给小猴子吓蒙了,我就是欺负他洛阳刘管事来着,他要是哭诉吧,还情有可原,你刘二掌柜哭个屁啊!?这里面有你啥事!?

只听得刘二掌柜一声惨嚎之后,就开始向谢直哭诉,一开始的时候,说的还算是符合事实,什么小猴子带人出宫采买,刘家商行是“定点单位”,但是没有嫣红色的细纱,正巧洛阳刘氏商队来送货,什么俩人之间有恩怨,小猴子话里话外的暗示冯公公等人,冯公公等人就借着“点验”的名头,一匹一匹地扯人家送过来的细纱……

当然,在描述这些东西的时候,刘二掌柜肯定是站在洛阳刘氏商行刘管事的立场上说的,言语之中,难免有所倾向。

有好几次,小猴子都快听不下去了,刚要开口,却被谢直狠狠地瞪了一眼,吓得他只得老老实实听着,再也不敢试图出言打断了。

然后就听着刘二掌柜继续说道:

“……谢御史您看,这些细纱都是千挑万选才挑选出来的好东西,就这样被人为破坏,这不是糟蹋东西吗?

我也就真的看出来了,这位小公公确实是生气,一定要让他把心中那口恶气出来才行……

要不然的话,说不定这一批运送到长安的细纱,都得让这位公公给扯坏了……”

说到这里,刘二掌柜和刘管事对视一眼,随即又看了看小猴子,最后才转向谢三郎,开口说道:

“故此……

在下就问这位小公公,到底如何做,这位小公公才能放过刘管事……

结果,小公公就说,要看刘管事的表现……

这不,刘管事拿出来三根金条……

却被小公公一手打翻……

嫌少!

还说什么,没有十根金条子,这事肯定不算完!”

“你放屁!”

刘二掌柜的话音刚落,小猴子直接就蹿起来了,指着刘二掌柜破口大骂!

商行之中的所有人,除了谢直、牛佐不明所以之外,众人都是满脸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刘二掌柜,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在堂堂谢三郎的面前胡说八道!

明明是他主动行贿不成,还强迫刘家商队的刘管事低头认错,之后又是他,逼着刘管事再次向小猴子行贿!

人家小猴子不愿意受贿,直接将三根金条子打翻在地!

哪里是小猴子索贿!?

还说什么“十根金条子”!?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小猴子当然不能认了,别都还好说,罪不至死,但是,当着“谢阎王”的面,要是承认了“索贿”,就这两个字,就能要了他的命!

再说了,他也确实没有啊!

“刘二,你他么放屁!?

咱家什么时候要你的金条子了!?

还十根!?你是真敢说!?你这三根金条子,送到咱家面前,咱家都不要,一把都给你打翻了,你他么忘了不成!?

当着谢御史的面,你就敢胡说八道,你刘二到底是安得什么心!?”

要不说小猴子机灵呢,即便在暴怒之中,也一下子找到了问题的根本,刘二为啥要冤枉他,暂且不提,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活命!

至于洗脱冤屈,那是“活命”的手段,不是最终的目的!

而现场之中,谁能对他的生死一眼可决?

谢直!

至于你刘二掌柜,爱冤枉我就冤枉去,我不怕,反正我小猴子就是一个宫城之中没级没品的小宦官,我要个好名声也没用……你冤枉我,只要谢御史不相信就行!甚至他就算被你一时蒙骗,信了我小猴子“索贿”,只要不下令杀了我就行!

所以,小猴子喝骂了两句之后,直接就转向了谢直。

“谢御史,小子冤枉啊!

您是知道我的,自从在洛阳临都驿被您教训了之后,小子已经痛改前非了,坚决不会再收受任何人的贿赂!

这次出宫采买,是因为长安留守太监王公公说,整个工程之内的宦官,都被您吓破了胆,没有一个胆敢出宫采买,这才把整个任务交给了小猴子我!

他们怕,难道我就不怕吗?

我不怕!

我知道,只要我出宫之后用心办差,不拿他们一分一毫,就断然不会有事!

谢御史,您想,既然小子这样,又怎么可能向他们索贿!?”

小猴子也是真急眼了,小嘴叭叭的,跟小机关枪一样,都没等谢直的回应,继续说道:

“再说了,这事他们说的也不对啊!

假设,我是说假设,如果小猴子我真的跟他们索贿金条子十根,他们既然已经拿出来三根了,我为啥不顺势收下,然后再向他们讨要剩下的七根?甚至可以收下之后马上翻脸,然后再向他们多要十根八根的,何必将这三根金条子打翻在地!?

谢御史请看!”

小猴子连滚带爬地过去,在地上抓起一根金条子,递到了谢直的眼前。

“这根金条子已经变形了,就算不影响兑换铜钱,但是终究影响了品相。

这是小子一手打翻他们行贿的明证!

要不然的话,金条子怎么会掉在地上!?

要不是小子含恨出手,金条子又怎么可能摔变形!?

谁又会拿这种破了品相的金条子来行贿,最不济了,好好收拾一下,让金条子恢复原样才好拿出来吧!?”

小猴子一见谢直果然在仔细观察自己手中的金条子,心中顿时升起无限的希望。

“谢御史,小子说得句句都是实话!

真是他们行贿于我,小子坚决不收,正赶上您刚刚进门不清楚情况,他们这才肆意冤枉小子啊!

不信?

谢御史可以问问房间之内的其他人,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们都看在了眼里,都可以为小猴子作证!”

该这么说就得怎么说,小猴子在焦急之下,依旧保持了足够的清醒,一番话,三层意思,面面俱到。

第一层,我改过自新了,起码不敢在你的面前闹事。

第二层,从技术层面进行分析,以金条子变形为基准点,展现实际情况,努力洗刷冤屈。

第三层,直接甩出证人,屋子里面的,全是。

刘氏商行之中有多少人听懂了完整的三层意思,不知道,但是最后一层意思太浅显了,是个人都明白,说是“有证人”,其实就是在拉拢同伙呢。

蒋常第一个跳了出来。

“谢御史再上,小猴子……不是,侯胜侯公公说的句句属实,小子不才,愿以姓名担保!”

冯公公紧随其后。

他也是明白了,现在必须要帮小猴子洗刷了这个冤屈!

要不然的话……当初谢阎王在东市砍下十三颗人头,不单单有在薛家商行索贿的张公公,还有随行的一群太监,那真是一个都没有放过,在人家谢阎王那里,可没有“只杀首恶、不问胁从”慈悲!真要是冤枉了小猴子,谢御史对他开刀问斩的时候,他们这几个跟着小猴子出宫办差的宦官,有一个算一个,全得一起死,到时候,也不用琢磨给张公公报仇了,把人头也摆在东市门口,跟张公公一拉溜去,正好哥俩好、一起走!

关键的是……冯公公还不想走呢!

“谢御史再上,侯公公说的句句属实,正是刘二掌柜和刘管事他们两人,向侯公公行贿,侯公公坚辞,才惹得他们心怀怨念,故而在谢御史面前搬弄是非、混淆黑白,还请谢御史明察,给侯公公一个公道!”

出宫办差的这些宦官,七嘴八舌地开始为小猴子证明。

他们有人,人家刘氏商行的人也不少啊,别忘了,这里是人家的主场,好多伙计虽然一直没有说话,却也一直看着呢,现在一看自家掌柜的发话了,管他真的假的,照着掌柜的说的说!这叫立场!

“你们胡说!就是你们索要金条子来着!”

“就是!你自己嫌弃三根金条子少,才把它打到地上了,还说没有十根金条子,以后就不来我刘家买东西了!”

“对!你就是这么说的!谁不知道你们宦官是个什么德行,你说你自己不要金条子,谁信!?”

小猴子等人一见,堪称是又惊又怒,七嘴八舌地跟刘家伙计们吵了起来。

这回可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怎一个乱字了得!?

“都闭嘴!”

猛然间,一声断喝!

谢直!

烦了!

一声断喝,压得整个刘氏商行落针可闻!

随后,却恶狠狠地看向小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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