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一朵巨大的青色莲花一般的青华山，从表面上看来，仍然跟以前一样，山色青碧，中峰广场一片莹白，这是莲花的中心之蕊。山风习习，清爽怡人。
只是，山风总是带来一种挥之不去的臭味。
这味道不是一般的食物腐坏的气味，甚至不是人畜排泄物的那种臭气。那臭味并不非常猛烈刺鼻，而是充斥在每一寸空气里，不只是钻进人的鼻孔，还仿佛能粘在人的皮肤上。
进入鼻子里的臭味，让人闻了难受得恨不能将整个呼吸道都给割了，因为实在太臭了，臭得人脑腔都要爆裂。而粘在皮肤上的混浊之气，简直就像一层屎。——不，其实比屎还要恶臭一百倍。
可想而知，向来闻惯了青华山上清新空气的青华弟子们，怎么能忍受这样的臭气？于是差不多青华每一座峰上弟子都怨声载道。
弟子们站在峰崖边，看着前面的山谷。
山谷跟以前也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上次人魔大战之后，谷中堆了许多人魔两族的尸体，十分混乱。战争结束之后，青华门当然得在山谷中将其清理干净。本门弟子抬上来，洗干净，再放在中峰广场的玉台之上，用灵力将其魂珠渡出来，以便以后带到人界放生。——放去再次从人族里新生出来。
有那些被魔烟人包进肚中完全焚毁，或焚掉躯干，只掉下去一些残肢的，实在是分不清其和被再次杀死的死尸的区别，便只得另择地方掩埋。
就连黑蛇和蝙蝠也都得掩埋起来。
是以这种满山满谷的臭气，不再是人魔大战里死掉的人畜发出来的，而是另有其人。
——那些已然死去的人。
斯夜从魔界带走了全部的死尸。当时他必须将所有“部下”都带出来，因为目的是来青华山上截住魔族，计划将所有魔族全歼于此。
如果魔族打不死完，让他们逃回魔界后，如果有魔尊或言晏逃回去，那么就算在魔界留下死尸也毫无用处。因为这些死尸要受夜魔法的驱使，若无驱使，他们就是一些单纯的行尸走肉，完全没有攻击力。而且朱八界已经会了夜魔法，虽然功力还不如自己，但只要没有自己的阻挡，朱八界就能驱使留下的死尸。
大战中，死尸已然消耗了小半，然而剩下的数量也很庞大。
死尸不能在白日里暴露在外，而青华山和人界暂时还找不到那么多的房屋可以安置它们。
它们当然也不用安置，而是可以直接钻入地下，以避开白日里的光线。
是以惟虚让死尸军团直接沉入山谷中，青华弟子鲜少有到谷中来的，都住在半山腰至峰顶的各级台阶。算是阴阳两分，互不打扰。
青华山谷中有极其茂密的树林和植被，这也是几千万年以来自然形成的。里面浓密得简直就像没有窗户的房屋，上次可乐追寻七喜猫时，也只是在树顶上踩着龙王的口水泡泡奔跑，而不敢穿过树林进入内部。
不过正因如此，这成了死尸们的天然屏障。只有一部分死尸再次钻入地下，大部分则停留在地表上的浓密树荫里。死尸虽然没有感情，也没有意识，却有一种进入更舒适空间的本能。
当然，斯夜的魔法命令它们在白日里完全不动，或者只在没有光的地方走动，也就是说死尸们完全不会去各峰之上出现在任何青华弟子面前。——白日里见光他们会化灰或全身肉糜化，但夜晚也是不准它们乱走的。
毕竟人族和死尸，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种类。
——不，其实是完全相同的种类。这些死尸在活着时，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只是死去之后，就成了比妖魔还严重的异类。
在夜晚，一轮冷银色的月亮高悬在天，月光流泻在山上和谷中。
这和魔界的月亮不同。魔界的月亮一直是红色的，像喷出的岩浆那么红，带着热乎乎的温度。
斯夜一个人坐在树梢顶端，仰头望着山峰上的房屋。屋外一个人影都没有，似乎所有的青华弟子都沉入了梦乡，其实有许多还在修炼的弟子也在室内打坐，总之从外面看不见他们。
明知道自己带着庞大的死尸军团回归，却没有一个青华弟子特意来跟他打过招呼，就连青华首座都没有。青华首座们以前也从不知道在魔界有一个卧底，只有掌门真人才知道。然而掌门也只是在最初时，与他说了些话，说他为青华门和人族立下了大功，必将受到所有人族的尊重。
然而……，尊重就是敬而远之，没有一个人来与他说一些亲近之语。
他想起以前在魔界时，就算是日常去人族边境召唤死尸，再回到魔都，都会受到言晏、红花鬼母或者李黑的问候，可能只是一句很简单的问候。魔医朱一仙因为需要新鲜死尸做试验，就与他走得更近了，虽然朱一仙性情冷僻，但也能感觉出来，他视自己为友。有时甚至能得到魔尊关切之语。
——不，他摇了摇头。自己拼尽千年的定力，就是在心里告诉自己，魔就是魔，永远是坏的。自己是人族，那些活着的或者死去的人才是与自己最亲近的。
青华山这些人，只不过可能暂时不能接受自己罢了。时间久了，也会变得跟魔族那几个人一样。
——啊，不，不能再想到他们的笑脸。
……
……
就在青华山上臭了三天之后，中峰的琳琅圣女、红叶峰的王芙、流川峰的蔡徐风、卧梅峰的郭其其，还有美人蕉峰和青松峰的几个弟子，全都聚在一处山峰的平台之上，望着脚下的山谷。
因为气味实在太臭，琳琅和王芙都用丝巾围住了口鼻。就算这丝巾上由王芙添加了奇特的清香和除臭剂，也还是不能完全阻挡山谷中传上来的庞大死尸阵的臭味。
王芙的眉毛都皱得不像话了，道：“这些死尸也太难闻了，我真是一辈子没闻过这么臭的臭味。掌门真人既允许死尸住在青华山的山谷之中，那是让它们一直住下去了吧？若是这样，我们可就要受无尽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