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石,坐落于小鸡鸣寺的后崖山畔。
三佛齐王室于僧人格外优待,只要是登记了的寺庙,都会领取一定的私田或是私有林地。
这些固有资产,也成了各地寺庙,除了朝廷的供奉和普通人的香火钱外,最重要的收入,以维持整个寺庙的正常运转。
小鸡鸣寺的后崖,自属于小鸡鸣寺,对于此地,常有人歇脚或来游玩,后崖的椅子石,包括旁边的草亭,自也成为来往之人常停留之所。
又得李贤赠予的一串香火钱,小和尚悟能忙谢过,小心地将李贤一行人送至岔路口,指好了密林外的椅子石方向,这又双手合一礼道:“天色不早了,施主先去游玩,待过上两刻钟,小僧将午斋做好了,还请施主等人勿要嫌弃,品尝一二。”
没办法,这位施主实在太大方了!
给予的香火钱,都快赶上小鸡鸣寺两月的收入了,悟能又极为朴实,而庙里的师父常参悟佛法,又不管这些俗事,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的同时,便想着把这群施主给招待好。
李贤笑着点头应下。
看着悟能告退离开,李贤一行人这才往前方走去。
后方紧随的曾波往前靠了靠,轻声道:“小郎,那群人早于一个时辰前就到了,看来杨哥儿说的不错,此等人叛逃大宋后,虽自身仍为宋人,又为杨哥儿降服,但对我等依然警惕的很。
但这群人,任之再狡猾,也如何想不到,一举一动,早为我们监视。只要一有异动,自会为兄弟们拿下!”
曾波口中的那伙人,自是今次李贤来鸡鸣寺相见的一群人。
这群人多是于邦加等地生活的汉人,近些年来,逐渐汇集,形成了一个不算小的群体。
多于邦加等地定居,并以中介商的身份,做些生意。虽说来自中原,说着汉话,学着汉字,但对赵宋的认可度并不高。
甚至有一部分,更是喜欢来坑于三佛齐做生意的宋人行商。
少则图财,重则害命。
有句话说得好,对自己狠的,可能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人。
今岁初春,李贤尚于吴哥国时,先行一步的杨唯在邦加,就是被这伙人给坑了。但能带着一行百人,且武器装备精良,先行一步来南洋诸国实地探路的少年们岂是好欺负的,当日就把这个团伙的头脑给抓了。
恰逢李贤也来信,言之让杨唯尽快在三佛齐找一群可利用的人。于是,在杨唯的各种手段下,此叫“行商会”的首领骨干且是屈服,并表示愿意听之任命安排。
和“行商会”这处汉人团伙相反的是,另一处叫“唐乡会”的汉人团伙,就要守礼守法不少,其之宗旨亦是照顾本地来的汉人,将之聚集在一起,共同扶持,并应对各种危机,如汉人于三佛齐之地的身份地位问题,当然还有其他一些主张。
而行商会和唐乡会间的关系不算特别好,两者因为观念的不同,用敌对的关系也说得过去。
在杨唯凭着外力的手段,暂时让有上百成员的行商会听命后,在唐乡会方面亦有渗透。
而小鸡鸣寺的这场相见,也是于前日即送去的消息,行商会和唐乡会皆有派人前来。选择于此,不外乎这里人少,亦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力。
曾波说的监视之众,大概率两伙都有。且在之前为何选择在小鸡鸣寺转上一圈,再来相见商谈,李贤也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和坦荡,要想对马六甲更广更深的开发,短时间内,团结这里的汉人是必须的。
当然,李贤也不可能真的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除了这些明面上的布置,私下里,曾波带着杨唯于此留下的人手,亦有安排,自不担心行商会或是风评好的唐乡会铤而走险,于之不利……
而凭着杨唯于邦加留下来的人,于两者的渗透,其实关于两者的对他到来的态度,李贤已于前日夜半在驿舍受到了情报。
这次小鸡鸣寺之行,如何让两者从内心深处,开始接受大宋海运府的领导,并成为他拓展三佛齐王国,或是整个马六甲计划的先锋,李贤是有必胜把握的!
重点还是在于两个字,利益。
李贤抬头看了看远方的竹林,竹林内为日光所照,但在密草丛中,总感觉隐藏了什么……连鸟雀都停止了说叫,有着不同于这片树林生机的沉寂。
他率先踏步向前,显得从容不迫:“走,看看他们会做些什么!”
沿着山涧的小路不过一百五十多步,转个小弯道,便能看到一个醒目的椅子形状的石头。
此时的椅子石畔的小亭内,正有四人分南北站立。
南侧方向,乃是一老一少二人,老者面上有个横跨左右脸蛋的醒目疤痕,显得有些狰狞,旁侧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四五,长得分外壮硕,裸露的胳膊给人无穷的力量之感,尤其是那双略带凶意的眼睛,给了几分生人勿进的感觉。
北侧的乃是一队夫妇,年不过三旬,看起来很是慈和。两人相互依偎,指着前方的海滩,偶尔传出几声轻笑,显得很是欢快。
“行商会堂堂的左护法,也做小女儿姿态,真是可笑可笑!”
那长满疤痕的老年人,望向旁侧坐着的夫妇,冷哼之后,狠狠地向着地上吐了一痰。旁侧的少年,虽没说话,但面向背后的夫妇,脸上满是愤慨。
中年夫妇中的女人转过身子,看向旁边的老人和青年,脸上含着笑,但这种突兀出现的笑,于小小的亭子内,显得满是刺耳:“唐乡会义字靠上,上次小女子若没听说,李当家的可是说了,那位杨当家若不能给死去的兄弟一个交代,便已一直为敌下去吗?这次怎么见到李当家不仅亲自来了,还把孙子给带来了?且这次我们所见的还是宋使,与唐乡会的‘复唐’的大业背道而驰!看来唐乡会所谓的义也不过如此!”
旁边的青年正待扬起手,用物理手段理论一二,但看满是疤痕的老者用眼神制止了。
接着,能老者从坐着的栏杆站了起来,在这一瞬间,那旁侧原本还淡定的夫妇顿时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