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嫣霍然而起,采儿忙扶上,一行人双腿打颤的往外走。
乌云蔽月,院子里忽明忽暗,阴影叠叠。院子角落里,几人跌在地上,恐惧万状的连连挪退。
平嫣使了个眼色,示意李贵王强他们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惊弓之鸟似的,一个个缩肩后退,互相推搡着都不敢前进一步。
采儿指头骂道:“你们一个个,是死人不成!小姐的吩咐没听清吗!明日我就告诉少爷,让他把你们一个个赶出去!”
李贵面苦不已,可又不能丢了养家糊口的饭碗,只好拉着王强小跑过去,往墙根阴影处踮脚挪动,两人凑着月光俯下身,好看清躺那的一团东西是什么,头将弯下,忽然此起彼伏的尖叫起来,两人撒脚丫子就往门外跑!
这下在场门房们都人心惶惶的。
平嫣上前,采儿心有余悸的拉住她,“小姐,别去别去,还是等少爷回来再说吧。”
平嫣执意往前靠,她无奈,只得跟上。
月牙露出半个尖角,银波粼粼的,正照到墙根处。平嫣眯眼看清,吓得一声低叫,采儿惨白着脸,大叫不止。平嫣捂住她的嘴,颤声道:“去挑一盏灯来。”
采儿傻傻点头,忙趔趔趄趄的去提油灯过来。
平嫣道:“你跟我来,给我照明。”
采儿摇头哀求道:“小姐,不要去,我不敢。”
平嫣也不再勉强她,自顾提起灯再靠近些。灯团幽黄,慢慢延照到墙根。只见一双脚,油灯上移,身上所穿衣服不知被什么东西撕扯的条条缕缕,胸腔上黑窟窿洞一个血洞,肠子心肺被拉得到处都是。平嫣吓得退后半步,满额冷汗,手提油灯摇摇晃晃的又往上照,照见那张惨白的人脸,还保持着生前死状,大瞪眼大张嘴,七窍流血。
啪得一声,油灯摔在地上,火苗几颤,灭了,黑云游走,忽而遮天。
众人吓得又是一惊,抽气声不断。
平嫣大喊一声,“常青!”
采儿眉头一皱,状似担忧的靠上前搀扶她,低眼时仔仔细细朝那人看了一眼,却是常青无疑,死相惨不忍睹。
平嫣深吸几口气,望向一旁率先发现尸体的几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门房爬过来,“小姐,是鬼!是鬼杀死了他!”
“怎么回事,说清楚!”她目色铿锵湿润。
“我们吃完饭,照常在院子里巡逻。常青说他看到墙根边蹲着一个白衣姑娘,我们都没看见,他硬说看见了,那姑娘还在哭。”他面色清白,哆嗦不止,“然后他就去看,我们也没管他,就继续走,谁知听见他一声尖叫,我们回头看见一个白影子飞出墙去了,他就......他被那鬼开膛破肚了......”
他说着双手合十,颠三倒四的朝四周磕头,讷讷着,“别找我,可别来找我,鬼奶奶,我给您磕头了......”
平嫣泪水莹然,吩咐道:“常青死的惨,你们支了钱快去订一口上好的棺材,再请法师来驱驱邪吧。”
众门房一听要请法师驱邪,忙争先恐后的去了。
折腾到半夜,终于将尸体入了殓,瞎子法师也来了,白须青袍,端着星盘拂尘跳来跳去,念念有词,符咒画幡贴满了一院子,香灰四漫。
采儿见平嫣满眼通红,忙道:“小姐快去睡吧,不要太伤怀。常青在天有灵,知道小姐将他的后事操办的这样周全,也会感激的。”
平嫣点点头,正要回屋,忽道:“我有一盒檀香,是在寺庙里求来的,大师亲自赠予,能辟邪护院,你跟我来拿,散在各处点上吧。”
采儿道:“小姐有心了。”
大门外有鸣笛声,采儿喜道:“想必是少爷来了,少爷一身军中正气,什么鬼都能压住。”
沈大少随后而至,满院灯辉映得他身影阑珊,他略在院子里驻足观看。平嫣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忙在采儿相搀下快步跑去,扑进他怀里嘤嘤哭泣,“你终于来了,我好害怕!”
他拍着她后背安抚,寂冷目光却在她身后的采儿脸上流连,采儿视线闪动,似有千言万语。他移开眼,托起平嫣的下颌,轻声问道:“怎么了?这院子里是怎么回事?”
采儿忙道:“院子里闹鬼,常青死了。”
他挑眉睐眸。平嫣又将他抱得紧了些,死死拽着他的衣服不松开,“有鬼,常青死的好惨啊,所以我派人去请法师连夜作法除鬼降妖。”
透过符旗幢幢,他看向摆在墙边的棺材,提步想要一探究竟。平嫣拖住他的手,泪花翻滚,“你今天晚上不要走了,陪我一起睡好不好,我好害怕,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沈大少面有思虑,若在前些日子,留宿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可徐婉青那里......她拉起他的手,水眸殷殷,花语切切,“留下来,我想你了。”
他心下动容,罢了罢了。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他怎么舍得拒绝?他伸指揩了下她腮边的泪,“不怕,只要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害你。就算是鬼,我也要他再死一次。”
已是四更天了,月垂星起。案上销金猊炉里的檀香仍在烧着,袅袅飘升,满室奇香。平嫣睁开眼睛,拍了拍搭在她身上的一条手臂,“钰痕,醒醒?醒醒啊?”
他仍睡意沉沉,没有半点醒转迹象。她冷冷一笑,甩开他手臂,掀帘下床,趿上绣鞋,轻步走到香炉边。
素指纤长,掀开炉盖。她端起旁边喝剩的一壶凉茶,浇进去,细水倾注,炉中香料咝咝作响,不一会儿就灭了。她盖上盖子,吸入太多,也觉得头晕眼花,自口袋里摸出个细口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张开吞了,片刻后再张开眼睛,方觉神思清明。
她拾梯下楼。四周静谧,唯有她的脚步声踩在软毛毡上,沙沙的响,像虫子再爬。她下了楼,进了院子,风起云动,暗香犹在。法师躺在蒲团上呼呼大睡,门房们也横七竖八的随意躺睡着。她走上前,将散摆在院里燃尽的檀香灰用帕子包起来,最后走到棺材前,弓起手指扣了三下,一长两短,棺材里慢慢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动,木板一斜,推出半个口子,一只手攀上棺材沿,用力一撑,常青的半个头钻出来,歪头做了个鬼脸,“姐姐!”
平嫣笑道:“快出来吧。”
常青跳出来,“可闷死我了。”
“快去把小麻背出来,放进棺材里。”
“好。”常青跑去一边的杂物梯下,将白衣长发绣花鞋揣成一团,后将小麻背出来,放到地上。
平嫣摊开帕子,往常青手里倒一半香灰,“把这些香灰洒进他的鼻子和嘴里,万一之前给他洒得那些不够,明日在棺材里醒了可就麻烦了。”
常青一一照做,最后将他塞进棺材里,阖上棺盖,恢复如初。
平嫣握住常青双手,将厚厚一叠钱塞给他,叮嘱道:“今后你不能在姐姐身边了,可姐姐还有事要你办,你连夜走,拿这钱去远点的地方置办一处院子,明日清早等棺材下葬后,你再雇人挖出来,救出小麻。我会定期去给他施治,在他清醒期间,照顾他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记住,不要让他出门,除了你,绝不能让其他人发现他还活着。”
常青重点头,“是,姐姐,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平嫣百感交集,将这样危险重大的任务叫给一个孩子实在于心不忍,可又别无他法。
常青看出她的不安与伤怀,双眼晶晶的咧嘴笑道:“姐姐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我一定能好好完成姐姐交给我的任务。”
平嫣握紧他的手,再松开,像是在寄托,“谢谢你,常青。”
常青不舍道:“那姐姐,我走了。”
“好,快走吧。”
他抱起那团装神弄鬼的衣物,踏夜跑出门去。
平嫣吸气呼气,调匀呼吸,将帕中香灰洒进草丛里,目色冷漠的转身上楼去。
五更天了,天色泛晓,云色渐白。
徐婉青枯坐一宿,听得门声响动,立即站起去迎,却见是西月打着哈欠进来。
她顿觉凉水浇身,失望不已,跌坐回榻上,憔悴无神的睁着双眼,泪水空流。
西月讶道:“少奶奶,您怎么了?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哭什么呀?”上前拿帕子给她擦泪,见她妆容未卸,眼下乌青,竟像是一夜没睡,“少奶奶,您不会干等了大少爷一夜吧。”
徐婉青泪流汹涌,掌心里一团纸越捏越皱,几乎要被指甲捅烂了。几滴泪砸碎于纸上,渗进墨里,泅出一小片黑色,依稀能辨出是一朵杏花,立在枝头,慢慢地在眼泪里糊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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