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嫣理了理衣发,笑容清浅,镇定自若,体态落落的走进那间弥漫着危险气息的屋子。
花牡丹状若疯狂,拿身边能接触到的一切大小物件悉数往小麻身上砸。小麻被五花大绑着歪在地上,额角已有大片的血,流了满脸。
“师姐。”
她唤这一声不大,却足够清厉,生生降低了满屋子里的温度。
花牡丹闻声回头,却见她款款走来,那个让她恨得咬牙切齿,葬送了她一生的同门师妹,依旧是那副清古天成,不沾尘世的样子。她最讨厌看到这副样子,明明孤僻冷寂,却不知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妖法,哄走了她的大师兄,她的师父。
一切暴虐如风席卷过,只剩下遍地狼藉的痕迹。花牡丹安静下来,抬指缕了缕鬓发,笑纹慢勾,昂首挺胸,慢慢走来,围着平嫣转了半圈,最终停在她身侧,妩媚酥骨的笑。
“师妹,我们还真是有缘,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遇上你。”
平嫣目不斜视,“是有缘。”
花牡丹又笑,哼哼哈哈的,像吐出了一条颤抖的蚕丝,牵连着她难以言喻的情绪。
“你明知道我和你那么多年的恩怨,怎么不像耗子一样躲起来,还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莫不是,为了他?”她盘着胳膊,抬起下巴,瞥向小麻。
平嫣侧过身,对上她的双眼,“是,他是我的朋友,请师姐高抬贵手放了他。我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不必牵连他人。”
花牡丹冷哼一声,视线削厉如刀,“陈芝麻烂谷子?那是在你心里。在我心里那些往事却一天比一天崭新,它们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我,你的出现毁了我的一生。”
“白衡对你只有同门之情,就算从来就没有我,你们也不会有结果。”
类似于这样兜头冷水的话,白衡已经说了无数次,花牡丹怪不得白衡,只能将这无数次的失望鞣造成嫉恨,层层叠叠的倾覆在平嫣身上。
“你胡说!”花牡丹狠狠推了她一把,怒火喷薄,快速抽出一卫兵武装带上绑着的枪,对准平嫣,“反正你就是一个害人精,今日你死了,我们之间就两清了。”
小麻被捆绑着不能动弹,此刻恨不得飞奔过去挡在平嫣身前。他只能用尽全力叫喊反抗着。
平嫣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定定望着花牡丹的脸。
花牡丹狞笑着,瞪大双眼,手指刚触上扳机,还未按到底,全身上下忽传来虫蚁爬啃的钻皮痒痛,她执枪的手多哆哆嗦嗦,对人不准。
平嫣淡淡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师姐是有遗传的疹病吧。我来之前顺便去厨房里看了一眼,烧洗澡水用的是桐木,桐灰汁液自然会或多或少的飘到水里。可我记得师姐从来都是离梧桐树远远的,因人而异,想必桐木便是能导致师姐发病的过敏源吧。”
“你......是你故意算计我!”花牡丹弓着身子,原本体肤上不太明显的红状疹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鼓胀了起来,成片成片的脓包爬上了雪白的脖颈,光滑的脸颊。
平嫣盯着她,眯起双眼,眸河沉淀,隐隐肃杀,“你最好不要再发怒,你越发怒,心火越旺盛,你身上的脓疹就蔓延的越快。到时大罗神仙也恢复不了你的容貌。”
花牡丹脸色大变,獠牙恶鬼似的瞪着她,顿了半晌,只凄厉吼了一声,摔了手枪,在身上乱抓乱挠。
“我可以治这种病,保你恢复如初。”
花牡丹狼狈之极的看向平嫣,双眼里的微碎光亮慢慢熄灭。要她向这个女人低头?摇尾乞怜?那她宁肯不要这张脸!
平嫣知她性情,也不为难,“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说话间,她眼风朝四周一掠。花牡丹原是机灵的,立即吼屋里杵着的卫兵们出去了。
“第一,放了小麻,第二,明早之后,若我愿意,你需得将我带去军营。”
花牡丹皱眉,迟疑于她提出的第二个条件。
“在堂厅里,我听你喊着司令。现在清远镇两军对峙,驻扎着两位司令,一个是慕子成,一个是董国生,看跟着你的这些卫兵穿着,你口中的那位司令应该就是董国生吧。”
“你想干什么?”花牡丹警惕十足的防着她。跟了董国生这半月来她虽颇得宠爱,可也知道像董国生那样阴险好色的男人最是冷血。她不知道平嫣要去军营里干什么,但若是这个关头,军中出了什么事,董国生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
“这些事都不是师姐该管的,况且去或不去我明天才有个准话。”她提步靠近,明明挂着一层薄薄的笑,可那股子平地而起的震慑却好似正无形的遮天盖日。花牡丹不自觉退了半步。
平嫣顿下步子,目光内静,“况且,师姐现在能倚仗的,也就只有这张漂亮的脸蛋了。”
花牡丹心知被她吃的死死的,又急又愤,恨不得上去撕烂她的嘴,想法一出,身上疹子愈发难受,索性心一横,“好!我答应你!”
她既睁眼瞎的要往军营那个火坑里跳,那就离死期不远了。
到时平嫣的小命,就在她躺在董国生身下的娇言喘语中了。
经此一场,平嫣拿银针挑花牡丹身上的脓疹,再暂时敷上一层缓解疼痒的草药,忙活到了五更天。
深冬里昼短夜长,外面还是望不到头的浓浓黑夜,雾气森森,像一片地狱。只是,这地狱里也无人气,她看不见一条能走的路,看不见星月。在来的路上,她是斗志昂扬,满怀希冀的,可此时,紧紧包裹着她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恐惧......她止不住的想,或许沈钰痕已经遭遇不测了,就像小麻一样,忽然一场无法预料的灾难,可她愿意铤而走险救下小麻,那么沈钰痕呢?是否有人也会好心的救下他?
“小姐,天冷,回房等着聂小姐吧。”
平嫣知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意图,可又实在不好意思解释她这一场没由来的感伤。回过头,望着头上缠了圈麻布,鼻青脸肿的小麻,歉意深深,“对不起,你跟着我风尘仆仆的来,却没想到差点害了你。”
小麻忙道:“小姐快别这么说。我这条命是二少爷的,二少爷又视您如命,别说是一顿打,就算是为您丢了命,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平嫣来了兴致,问道:“你跟我说说二少爷以前的事吧。”
小麻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几乎要将他所知道的沈钰痕所有的好人好事都讲一遍。
后来他讲到了青运帮,说起了羽衣,也说起了他自己。原来羽衣潜伏在青运帮三年之久,为的就是趁机拿到青铜盒子,他在沈钰痕的教引下加了革命浪潮,混进青运帮两年,为的就是掩护羽衣。最后,他又说起沈钰痕此来青州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杀高氏父子,高远试图垄断青州经济,高占彪掌握着青州警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拿青州开刀,助日本侵略者窝据。这些日本人隐姓埋名,觊觎中国的方寸土地,就都该死!
小麻说这话时铮铮铿锵,热血沸腾,让她不由得佩服起他们这些人。敢在黑暗泥沼里迎光而上,硬要在这无路可走的黑暗里为后世子孙踩出一条光明大道,做书写历史的英雄。
沈钰痕,就是那样一个英雄,是她父亲生前经常念叨在嘴里的那一类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如果爹娘知道他们不惜葬身火海,救出的是这样一个有着凌云壮志,宽厚善良的好儿郎,也应该会欣慰的吧。
可爹,娘,你们会祝福我吗?和一个间接害了许家满门的男人,一个未来生死难测的男人厮守这样一段长满荆棘,百险千难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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