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淑萱一直追随在杨昱身边。
打尖吃饭时,她就凑在杨昱坐得那条板凳上:“杨公子,是吧?”
杨昱冷冰冰:“我叫杨昱!”
“噢,玉石的玉吗?好名字啊!”
杨昱少读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殷十三认的字不多,萧三郎肚子里倒是诱惑,可是,他不想多事,没有说。
程倚天道:“不是那个‘玉’,是日从立,日以昱乎昼,月以昱乎夜,照耀的意思。”
华淑萱托腮想了想,剜了程倚天一眼,随口斥道:“就你多嘴,爱卖弄!”斜目杨昱,脸微红,嘻嘻一笑逃开。
程倚天瞧华淑琪独坐的那一边,有心事,又将目光转过来。
萧三郎问:“公子看什么呢?”
殷十三大剌剌抢过话来:“这还用说,玉雪笙拦路之后,云姑娘突然不见。”盯着程倚天:“公子在想云姑娘是吗?”
程倚天沉默,半晌才道:“我委实不愿意去多想。”
“然而呢?”萧三郎接道。
“然而……”程倚天的表情开始纠结,“然而我不得不承认,玉雪笙和梦氏姐妹半路拦截,为的不是我,而是她。”
“这个云姑娘,身负的秘密也太重啦。”殷十三忍不住大叫。
萧三郎点头:“没错。她六年前出道,因为考虑当时她的目标就是公子,大当家怀疑她可能和玉雪笙一路,才往莲花宫这个根源查,查到一点。然而其后,就再无关于她的任何资料。”
程倚天听杜伯扬说过。
当日在隐庄,杜伯扬把所调查来的一切原原本本都告诉他。按照云杉的美色,莲花宫主纵然不是特别重用,漪澜院这样可以施展才能的舞台总要提供一个。不可能一点儿江湖涉猎都没有。没有教习老师,没有管制她的上级,就突如其来出现在江湖上,忽然逡巡在他身边。
杜伯扬一口咬定:“藏得太深了,只会有很大很大的阴谋。”
此刻,萧三郎和殷十三都一脸严肃凝视着。程倚天心头发寒、背后冒冷汗,再怎么不愿意,也只得承认心里果真有被骗的不快。
“走了便走了吧。”萧三郎劝他。
程倚天点头:“知道了。”抬起头来:“谢谢三哥,谢谢十三哥。”
岳州,位于江南,东倚幕阜山,西临洞庭湖,北接万里长江,南连湘、资、沅、澧四水,区位优越,风景秀丽,土地肥沃,是名副其实的富庶之地。岳州城内,本有历时多年的几大富户,东城的王家、西城的吴家、北城的厉家以及南城的程家。王家老爷王栋胜是搞金石玉器的大行家,继承祖上基业再经过自身经营,到如今积累的财富号称“抵半城”。西城吴家和北城厉家,一个做菜市和粮市,一个经营布业,相关的店铺也开了不老少,在岳州影响力也很大。南城程家便是逸城公子程倚天的父伯兄弟家。程家做三产,主打酒楼茶肆,兼开典当、银楼。和顺居就是程家祖业,金字花银票五十万以内任何一个“和”字号都能兑,财力如何,可见一斑。
南城的程家,老夫人程金氏健在,掌管家族大权,虽长房长子程怀钧已逝,但家族屋宇绵延人丁依然很是兴旺。程怀钧有两个同胞兄弟,分别是程怀森和程怀清,还有一个异母兄弟程怀炎,有些家产,但是地位和长房兄弟相去甚远。程倚天从黄山来岳州后,第一天,便去拜见祖母,而后,在忠孝堂由祖母主持,一并拜见程怀森、程怀清两位叔父。
程怀钧猝然离世那年,程倚天还小,程怀森和程怀清二人撺掇着母亲将大宗产业转移到他们手上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个侄儿。十几年过去,这个侄儿竟然在那个叫雷冲的人抚养之下长这么大,不仅程怀森和程怀清诧异,连老太太程金氏也感到惊讶无比。
程怀钧得子较晚,程倚天在孙辈中并非年龄最大。但是,程老夫人将这位长房长孙招呼到身边,用手抚摸,心中禁不住慨叹:“到底怀钧我儿有福,天儿居然成长得如此卓越。”
程怀森说:“雷冲说天儿不在程家过得也很不错,此刻看来,这话说得着实不错。”程怀清一旁附和。
程金氏便对程倚天说:“你义父对你,当真亲如父子?”
程倚天心向义父,起身正色道:“自然,义父对孙儿当属恩重如山!”这话一说,态度上和程金氏母子就生分了。也不能怪,当初和顺居银楼、典当的生意,以及城郊一个大酒庄,全在程怀钧名下,程怀钧死后,程怀钧的家业应当由程倚天继承,可是,程怀森和程怀清欺负侄儿年幼,硬是仗着程金氏是亲娘,将和顺局和酒庄全抢过来。若不是雷冲庇护,程倚天这个小人儿现在是什么样儿,还未可知。
程金氏和程家兄弟心里有数,无言以对,寒暄几句,程金氏推说自己年老体虚,需要休息,程怀森、程怀清陪同程倚天从忠孝堂出来。
走在东花园的游廊上,程怀森对程倚天说:“你难得回来,我已经吩咐下面替你收拾了一处院落。”程怀钧当年所住东大院,现在是他的居所,让是让不出来。
程倚天表现得并不介怀,拱手做礼道:“多谢叔叔关心,侄儿此来,岳州已有定所。”
“哦?”程怀森和程怀清都愣了,两个人异口同声问:“雷冲已经替你做主,在岳州买了房吗?”程倚天今天刚到,刚到就置家产,绝无可能。
程倚天一脸淡淡的笑容,平静道:“不瞒二位叔叔,正是这样。”
“那么,”程怀清忍耐不住,急声问:“买的哪里的宅子?东城魏家宅邸,还是西城的大梁宅?”他说的都是岳州城内有名的豪宅。但是,程倚天均笑着摇摇头。程家兄弟想不出还有比这两座宅子更豪华的住所,心里不免有了小觑之心。送到大门外,杨昱牵着马同殷十三在台阶下等候。程倚天从杨昱手中取过缰绳,刚准备上马,程怀清不甘心,拦住程倚天问:“倚天侄儿,到底你府上现在何处,告知我和你二叔,容等空时,我们好去探访啊。”
程倚天礼节上做得恭顺:“是柳子街的宅子,大门朝南,有石狮子的那家。”
程怀森大叫:“莫不是……”
程怀清则说:“是那家!”
柳子街那儿确实有一处宅子,占地恢宏不说,因为内纳真山真水,宅子里面修得那叫一个美奂美轮。
程倚天第一次来岳州自己所置家中。六扇朱漆大门,中门此刻敞开,进去之后绕过照壁粉墙,便看到平地而起一栋三层高楼。楼前地势开阔,长了八棵树,均是需两人合抱的大榆树。树冠撑开超过十米,夏时,浓荫匝地。从东门园门进去后,先来到一处院落,庭院里活水引流,水边假山耸立枫叶似火,景色端是优美。绕过此处,就来到一个池塘,葫芦形的池塘上方也有树荫遮挡,阳光从树叶缝隙中筛下,越发显得池塘里水色温柔。池塘后面一射才是正屋。走过去,抬头可见刚换的簇新的匾额,上面黑色题字:德霈居。
柳子街这处宅子曾经属于昔日长沙王龙延璋所有,圣元三年,龙延璋子龙博兴叛乱,龙延璋、龙博兴得了个抄斩,才使得宅子空置充公。数年前,“抵半城”王栋胜曾经有心购买,但是耗资巨大,名声上又颇为高调,王栋胜就放弃了。现在落在雷冲手中。宅子里房子有二十多处,大花园五个,小花园若干。
所以程怀森、程怀清才惊叹。
按照东西排布,大屋的起名和逸城隐庄相似。
德霈居,便是老爷子雷冲的住所。
年近花甲的雷老爷,近些年来须发都添了不少白色,人在富贵,却掩不住脸上的沧桑。身体很是清瘦,脊背腰杆却还那么挺直。也正是这样清雅姿态的人,教导得出程倚天这般金玉资质的良才。
程倚天和义父分别多日,这会儿相见,人未到,声先闻:“义父!”欢天喜地扑将上来。
六年禁足,让这对父子感情有些距离。可是,雷冲再怎么苛待,抚养程倚天算得上呕心沥血费尽心思。程倚天天性纯良,如何不感念?成长如斯,他心里也明白义父一番苦心孤诣。所以,父子情深如旧。
雷冲问程倚天:“华家两位小姐可妥善安置。”
程倚天说:“送到顺鑫客栈。”
顺鑫客栈是岳州城的大客栈,洗心楼还没开,全城能和它相提并论的只剩下洞庭湖边的岳阳楼。
云杉的事,不知是因为无人上报雷冲呢?还是雷冲根本不打算就此再和儿子生分。雷冲没提,程倚天也不想惹事上身。
傍晚,程怀森和程怀清登门,请程倚天出去吃饭。
程倚天说:“既然叔叔们来了,何必出去呢?家里现在有酒楼,没有开张而已,但是杜叔叔的手艺,叔叔们可以先行一试。”
程怀森和程怀清现在对这个侄儿有所依仗,哪里还敢说什么。诺诺应了,随着程倚天来到花厅。雷冲不要见他们两个,席上,只有程倚天一个人相陪。杜伯扬挥铲做了几道菜上来:辣子鸡、酸辣白鱼、滚石脆肠、石锅三角峰以及四季炒鲜蔬,口味都很重,入口后滋味绵延,附有层次,稍稍品味,便不自觉味蕾大开。
“原以为大当家只熟稔北方菜,徽州菜也能做,不想湘菜做得也这么好。”程怀森和程怀清交口称赞。
程倚天笑着回应:“若有兴致,二位叔叔还可以品尝清淡的淮扬菜。”
“改日一定来,改日一定来。”对口味清淡的淮扬菜没兴趣的两个人婉言谢绝。
程倚天毫不介意笑。
吃完饭,程怀森对程倚天说:“洗心楼开张,还需要我们准备些什么呢?”
程倚天说:“叔叔们只需要把属于自己的那部分明确,采办经营都交由杜叔叔,每月报账年底分红,保证叔叔们不少于五万两一年收入。”
程怀森和程怀清面面相觑,咂舌:“竟有这么好?”
程倚天笑而颔首。
和顺居交还给程倚天,雷冲每年也给他们人均六万,加上乡下的地城里的房,他们兄弟不动手不动脚,每年十万两净收入。这可真是好事打着灯笼都没地儿找。
当然按照程家以前的光景,这折合十几万两也不算什么。只是现如今形式严峻,光看见钱,不一定赚到到。不如这富庶的甩手掌柜做得潇洒。兄弟俩低声合计,最后只管多谢这个愿意接受家族乱摊子的侄儿,告辞出来,坐轿子回家。
那么,岳州这儿如今到底什么情况呢?
通过一晚促膝长谈,程倚天从义父那儿把事情始末弄清楚。
说来说去,这里面牵涉到几个人,最明显的就是刚刚和程倚天交手过的两位美女——梦瑶仙、梦沉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