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白(魔坤)了悟之余复又好奇:“可是这沐源做了有污圣聪的事儿?”
“有污圣聪?”皇帝点点头,“这话用的贴切!”
顾长白(魔坤)心道:看来沐源犯的事儿不小。
皇帝果然讲了内情:就在半年前,户部郎中李翰奉旨南下秘查甄家的亏空事宜,后来却不明不白的在淮水溺亡,当地府县奏说李翰寻榄秦淮风月,酒醉后失足落水。皇帝自然不信,命通政使查实上奏,沐源在密折称,此为意外无疑。如此方才搁下。两个月前,李翰之仆投书刑部鸣冤,皇帝着忠敦郡王查明后方知李翰是在客船上遇了强梁,生生溺死在淮水,仆人侥幸不死,瞒过对方耳目转陆路逃回了京城。这其中自是少不得甄家与忠廉王一派的手笔,皇帝知道沐源弄鬼,自然是雷霆震怒。
顾长白(魔坤)张大嘴:这沐源是疯魔了吧,竟敢背叛皇帝主子?
皇帝愤懑的地方不止是因为被下属背叛糊弄了还不察觉,更重要的是他都不知道沐源从何时起被挖了墙脚!一想到指不定被忠廉王党羽在背后如何嘲讽便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立时将沐源千刀万剐!
顾长白(魔坤)极没诚意地替亲戚告一回罪,皇帝终于大发慈悲准备放他一马:“朕给你面子,这件事儿交给你来办!”
“嗻!”顾长白(魔坤)条件反射地应着,随即懵了,“臣办?”
皇帝淡淡地说:“朕给他体面的死法!”
不是给沐源体面的死法,而是皇帝的体面不容践踏,这件事儿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否则难看的还是皇帝。让忠廉王等人私下高兴就算了,横不能公然把自己变成笑柄。
圣意既明,顾长白(魔坤)不敢在这种事儿上包庇亲戚,略想一想后溜达到了内务府。
沐源在明面上是归内务府管辖的,顾长白(魔坤)打起了弟弟的主意。
看到他过来了,顾炼还纳闷:“您怎么过来了?”
打发掉献殷勤的主官,顾长白(魔坤)问道:“近来可有采买公务交待金陵那边?”
顾炼摸不着头脑:“有,四皇子的婚期定了,还需采买一批丝绸。”
顾长白(魔坤)漫不经心地说:“正好,有封信你夹带在公函里交给沐源。”
“沐源?”顾炼十分疑惑:有私信也犯不着在公函里夹带啊?
“这是圣意。”顾长白(魔坤)附在顾炼耳边悄声道,“你照办,对谁都不许声张,我只提你一句,沐源犯了大忌!”
顾炼肃然:“弟弟明白。”
顾长白(魔坤)的私信只有八个字:“李翰事发,速死为妙!”
一个月后,金陵传来消息,顾府之亲皇商沐源急病猝死。
沐源为沐家长房,他的猝死自然引发族内震动,其妻沐黄氏徒守偌大家业和一双稚子幼女,哪里敌得住豺狼虎豹一般的族众?若非攀着好亲,怕是连皇商的牌子都被人摘去。
沐黄氏的女儿乳名华黎,虽然不到十岁,心中却比兄长更有丘壑,早提着母亲修书进京,一为报丧,二为求助。
黄子杰奉旨寻边,如今不在京城,顾正之妻黄氏与清姐都接了家书,不免各自跟丈夫商议。
顾正没有多想,因向妻子建议:“姨太太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如果委实在金陵住不下去,搬来京城正好,亲戚间也能有个照应。”
黄氏心道:这还用你说,没有咱们的帮衬,她能在沐氏一族的眼皮子底下顺顺当当把家搬来?
清姐也跟顾炼说:“怎么着也得打发个得力的走一趟,单凭姑妈怕是应付不来的。”
顾炼可知道沐源死的蹊跷,搪塞道:“我去跟哥哥商量。”
清姐横了他一眼:“二爷,姑妈是你的正经亲戚,这种事还好意思去麻烦大爷?”
顾炼不好言明内情,随口敷衍道:“你想给沐姑妈撑腰,少不得拿府里帖子去打点官府衙门,沐姑夫还是沐家族长,难道不该知会老爷和哥哥?”
清姐觉得有理:“也好,我再问问二太太的意思。”
两下碰了头,清姐儿又去请示张夫人。
琴思月(龙汐)恰带着顾葵与林觉规在张夫人处聊天,听完清姐叙说后便道:“家里主子脱不得身,叫冯大跑一趟正好,他是最会摆弄威风的,压一压沐家族人还算合宜。”
张夫人点点头:“很合适。”
清姐暗乐,冯大之母是老太太的陪房,早年险些成为神龙将军府都总管,那时顾老还在,此老是有名的“孙控”,见着顾尹顾正没有好脸色,直将顾长白(魔坤)这个长孙放在了心尖上,比今日顾老太君对不梵的宠爱还多三分。
顾长白(魔坤)幼年习武,骑马到郊外时撞着冯大仗势买地,回来与祖父讲了,祖父大恼,险些把冯大打死,虽得顾老太君求情留了一命,在府里的地位自然大降,直到祖父身后方提成理事总管。
这样的人不得张夫人婆媳喜欢,却被黄氏看重,如今分管顾正院里的事儿,处事比早年更为老练。清姐在黄氏跟前隐过嫂子的话,举荐冯大赴宁。
黄氏自无异议,当即传了冯大媳妇进来细细嘱咐。
冯大媳妇留了个心眼,侍奉清姐出门后试探着问:“二奶奶,我们家那口子心大,您可还有教导?”
“教导我是没有的”清姐笑了笑,“且给你露个信儿,是公主觉得你男人能干,亲自在太太跟前点的将,你回去说与他知道,这趟差事办的妥当,好处在后头呢!”
冯大媳喜得浑身瘙痒:“竟有这样的造化?多谢二奶奶,也请公主与太太奶奶放心,我们一定用心,管保不教姨太太吃亏。”
神龙将军府内院的格局是十分复杂的,正经的女主人虽是张夫人,不过打从孙子孙女出生后她便一心含饴弄孙、调理保养,平素只过问大事,细务自然该当长房长媳琴思月(龙汐)统管,琴思月(龙汐)却是公主之尊,除了公主府外还有护国公府要打理,索性顾长白(魔坤)和顾炼兄弟情深,顾炼成婚不久,琴思月(龙汐)即回顾老太君与张夫人召集全府管事将神龙将军府内务托给清姐,这是没法子的权宜之计。又有黄氏虽得顾老太君待见,还是清姐姑妈,终究是分家另居的结果,奴才们心里都有帐,自然最盼张夫人和琴思月(龙汐)待见。
不提沐家的丧事,又过月余,一向尚简的张夫人极高调的宣布全府统赏一月例银,原因无他:琴思月(龙汐)和清姐都查出了身孕。
世人的心思俱是一般:多子多孙多福气。张夫人自然不能免俗,给两个儿媳送东西的下人就没断流。
顾老太君的心思便有些复杂,大房——准确说是大房的大房现有四个爵位传承,顾长白(魔坤)是护国公,也是隐形的荣恩侯世子;琴思月(龙汐)为朝云公主,按当朝律制,乃“封国公主”,长子承一等轻车都尉;庶出皇女授“封邑公主”,如太原公主、江镇国公主等,长子承三等轻车都尉。
琴思月(龙汐)除了“一等轻车都尉”的固定名额,皇帝还额外赏赐了一等男爵传袭。顾老太君自有一番计较,倘若顾长白(魔坤)只有顾葵一个儿子,那护国公的位子必然落在他头上无疑,琴思月(龙汐)在御前极有体面,如果主动提出把男爵给顾炼的儿子自然能得应允,她这里出出力让顾尹把祖宗爵位传给顾正,以后自能到不梵身上,当然,琴思月(龙汐)再把轻车都尉与了顾琛就更好了。
这种构想建立在很多不切实际的假设之上:第一,顾老太君最好熬死长子且活不过次子;第二,顾尹二子特别是顾长白(魔坤)只有一个儿子;第三,顾长白(魔坤)夫妻心甘情愿。
黄氏打着相似的算盘,她是恨不得两房能断子绝孙的。听到张夫人跟顾老太君玩笑着说出“公主会不会再生一对哥儿”的话脸都扭曲了,不阴不阳地挤了句:“听说双生子不大吉利!”
张夫人紧皱眉头:“公主的孩子是长房嫡孙,怎么样都是金贵的。”
顾老太君暗骂黄氏无脑,因笑道:“公主是有大福气的,生的哥儿姐儿自然也有福气带着。”
说到清姐,顾老太君不免问及:“清姐刚有身孕不能劳动,家里的事儿你自己管着?”
黄氏把耳朵竖起来。
张夫人自然明白婆婆的意思,看着黄氏说:“我正要来跟老太太商议这件事,玫儿和玫珺也大了,让她们学一学正好,免得将来事急仓促。”
顾老太君沉吟片刻方道:“她们姐妹还小,一则怕受不了拘束,二来如果有了闪失让外面笑话。”
黄氏忙道:“老太太说的很是。”
张夫人笑了笑:“有她们看不到的地方媳妇自会提着。”
顾老太君知道黄氏已被三振出局,只好退而求次:“让炯儿媳妇帮衬你如何?”
张夫人点点头:“只要弟妹答应,我是求之不得的。”
黄氏发一回狠,还是阴着脸应承下来:“该当为嫂子分忧。”
张夫人就算睡了觉也得睁只眼防着二房那边,专门把兰若叫到跟前面授机宜:兰若珺听完后忽道:“太太,你偏心。”
张夫人敲了女儿一下:“你嫂子怀着身孕呢,也值当吃醋!”
兰若笑嘻嘻地摇摇头:“不是说我自个儿,我觉得您偏心二嫂。”
“这丫头!”张夫人叹口气,“不是我偏心你二嫂,她是白长着聪明模样,被那边卖了还能帮着人家数钱;你大嫂可不一样,二房的那点子段数都入不得她的法眼,当然不用我去费心。”
“娘!”兰若凑到张夫人跟前,“老太太还替不梵想着府里的爵位,您有没有给二哥打算?”
“咝——!”张夫人吸口气,“你怎么这样问?可是府里有人传闲话?”
兰若吐吐舌头:“还用传么,二哥在功勋子弟中算是有出息的,与大哥却没法比,您和老爷能不想着一碗水端平?”
“这话以后不许再说。”张夫人正色道,“你大哥是老爷的嫡长子,又是上皇御口所定‘护国公世孙’,炼儿有这样的哥哥已是福气,不该再生别的觊觎。万一教有心人把这话传到你大哥耳中,他得怎么看你二哥?”
兰若点头应着:“女儿明白。”
顾长白(魔坤)且没功夫理会家务事,忠廉王一党闹腾的他把妻子有孕的喜悦都冲淡了不少,整日在书房研究勾心斗角。
在这档口上,南边的沐家又生了事端。
冯大虽然不得正牌主子待见,毕竟还顶着神龙将军府大总管的名头,说出去是挺能唬人的,当着沐家族众的面张口一句“国公爷专门差了奴才过来”闭口一句“公主特地吩咐奴才伺候好姨太太并公子小姐”,连致祭的金陵府县主官都丢了坐山观虎斗的算盘出声维护沐黄氏母子,更遑论居心叵测图谋沐家产业的族人和同行了。
这里头还有一桩缘故:当年上皇御驾南巡,在金陵的地头上遇刺,彼时寡不敌众形势危机,随驾的顺义伯嫡女琴思月(龙汐)持剑护卫,毙杀了三四个贼人,逆魁情急,呼哨着带手下拿出特制.伤了好几名侍卫,因惧此物威力,随驾的皇子们没一个敢往皇父跟前靠,独琴思月(龙汐)挡在上皇身前巍然不动,千钧一发之际,眨眼要成“刺猬”的琴思月(龙汐)却躲过了一劫:匆忙赶到的皇太孙永林与神机营校尉顾长白(魔坤)率部下用火铳一阵乱扫,这才解了倒悬之危。
此事过后,琴思月(龙汐)以异姓贵女之身破格受封“长白朝云公主”,上皇在问罪督抚时曾失声而诉:“朕今遇刺,伤在心矣,诸子诸臣侍奉朕前,尽皆以顺为孝,朕并非不喜;长白烈性,攮时言辞顶撞,朕未尝不怒;今日遭厄,向逆者舍身护朕,向顺者裹足不前。朕年老,险因昏聩有隙于忠孝,实大过也!”
金陵府县官僚大都亲历过琴思月(龙汐)受封时的排场,起码皇子受封亲王的册仪是比不了的,心里的阴影面积与彼时的血雨腥风完全成正比,哪个敢去招惹这位贵人?
借着亲戚威名,沐黄氏没费太大力气便在几个忠仆的襄助下打点好了家产店铺,过完亡夫五七后就携儿带女的踏上了赴京之路。
因怕戴孝上门冲撞亲戚,沐家一行三日走两日停,又要借机盘点沿途生意,快到中秋方至山东境内。
沐源去世后,沐家族长之位便着落到了独子华蟠身上,这位少爷最不省心,每常仗着四家名声胡作非为,其父在时尚能拘束一二,如今沐黄氏一味溺爱,更是纵的无法无天,一路颠簸走到济南府地界,终于为争抢优伶头牌打死了人命。
华蟠自持身份并不在意,留下管事料理后扬长而去,死者也是当地乡绅,家人岂会轻易揭过?一纸状子告到知府衙门,主官揽诉大怒,立时出差缉拿逃犯,将华蟠丢进了土牢。
沐黄氏惊慌失措,一面派家人封了五百两银子前去打点,一面又置厚礼送京求助,只望能把儿子开脱出来。
黄氏接到姐姐的家信后忙去找清姐商议,清姐已经显怀,扶着肚子说:“有姑妈在,表弟自然不会吃苦,晚上等二爷回来,我们再想个妥当人去山东把他捞出来。”
黄氏满意地点点头,又说两句闲话便径自去了。
晚间与丈夫一说,顾炼笑道:“山东提督刘宝国是祖父的门生,我今修书让他照应一二便是。”
清姐又道:“沐姑妈不爱银钱,只要表弟无事就好。”
刘宝国早年蒙受顾老提拔,现今又归顾长白(魔坤)直管,收到书信厚礼哪有推拒的道理?亲往巡府衙门陈情,沐家在巡府那儿也有打点,知道是顾家亲眷后顺水推舟发了移送上收的公文,折腾十余日才把人弄出来。
顾长白(魔坤)本不知情,这天下朝时被刑部侍郎张敬汤拦下:“顾公爷。”
顾长白(魔坤)心中疑惑,拱手道:“张大人。”
张敬汤开门见山:“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人无需客气。”客套话好说,心里却敲起警钟:这位忠廉王的门人想做什么?
张敬汤陪笑道:“是这样,下官前日收到山东的刑名文书,说是有个姓沐的公子哥儿打死人命,本来是收押的,山东提督刘大人得了京中递话,商议沈巡府硬是诿过家奴将元凶开脱出来,公爷想来是不知情的。”
顾长白(魔坤)又不傻,转念间便把事情原委猜了个五六分:“张大人的话有些武断,我们在京师,哪里能明晰山东的内情?该信得过地方府县的明断!”
“公爷说的是!”张敬汤脸上不大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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