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如何知道是此人”
卢大人坐在上首看不清地下趴着的人,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双芝麻绿豆般大小的眼睛此时也瞪得如铜铃一样大,震惊得问。本文由。520。首发
“因为他脸上有个明显的痦子,很难让人忘记。”
刘大海四肢趴在地上,激动地指认。
赖大娘突然右眼皮猛跳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僵硬,嘴巴张了一张,想说什么,却说不出的模样。
她这副诡异的模样,正巧被站在一旁的慕悦音斜眼瞧见了。
太奇怪了,赖大娘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莫非
“卢大人,不如审问下王爷找到的此人,看是否真的跟药材有关,好还百春堂一个清白。”
慕悦音还是那么沉着的表情,当然,她是觉得萧逸能直接出手找到这个人,想必一定是有因由。
卢大人又小心看了眼萧逸的眼色,既然这是王府抓到的人,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审下去。
“底下何人报上名来,是否见过刘大海,你是否将掺杂了朱砂的药材卖给了他,还不从实招来,若有半分隐瞒,后果你自己想吧”
那人低着头趴着一直默不作声,唯独暴露的是他那双手在不停抖动,定睛一看,则会发现他双手的指缝见夹杂了一些黑色的泥土,连指甲缝里也占满了。
他知道自己完了,在他被人捉住的那一刻就完了,虽不知即将面临的是怎样的惩罚,但他已经陷入深深的绝望中,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
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那双粘满了泥土的双手,万分后悔刚刚做过的事情。
一道鬼祟的背影闪进了路边的丛林中,丝毫没发现他身后也跟着另一个隐藏的身影。
刚才这人可是一字不漏看清楚了告示栏上关于百春堂的告示,不知不觉联想起了什么,遂掉转头去了那个地方。
此人名唤老三,前两日东家吩咐他跟大哥将一车药材卖给百春堂的伙计,他那时没有察觉到不对。
后来东家又让他们哥俩三更半夜处理掉一车东西,那时他还以为会是别的什么,现在仔细一琢磨,忍不住那好奇心,老三便折回林子查看。
那时更深露重一片漆黑,无法分辨埋在地里的是什么东西,老三只觉得不是很沉,用脚踩下去也不是很柔软。
他还跟老哥开玩笑可能是尸首,让俩人都不寒而栗。
等如今他用力扒开那层厚厚的泥土,露水渗在泥地里弄得满手都是泥巴,好不容易扯开一道口子,老三这才看清楚袋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竟然是药材,可是不能用的药材东家为何要让他们埋了还特地挑别人看不见的夜晚。
老三摇着头怎么也捉摸不透,正要将挖出来的坑再重新填回去,这时已经来不及了
等老三再清醒过来,已经到了京兆尹的堂厅。
他被推到堂厅的地上,闷头撞在地砖上,满眼的星光。
好不容易有力气睁开双眼,就看见同他一样跪趴在地上的人,指着他说话。
说他是卖药材的人,老三顿时懵了,他再蠢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百春堂的药吃死人了,而伙计是从他和老哥手上买的药,而那车药是东家让他们卖的,没有卖掉的他们哥俩半夜还去埋了
在脑子里理顺了以后,老三瘫死在了地上,虚脱无力地难以招架。
上首的卢大人见他一副装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已经不能够准时下班了,这家伙竟敢还跟他拖延时间
“本大人问你话呢,不回答,就是藐视朝堂来人,给我先打二十大板”
立即有三五个官差上前来,就要将老三拉起扯到行刑的专门板凳上。
离眼前的地越来越远时,老三才从蹙悚中回过神来,大声嚷道:
“求大人饶命,小的招了,全都招了”
没意思,这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慕悦音放佛在萧逸那不经意转动的眼眸中发觉出这种想法。
慕悦音也不知为何萧逸能这么迅速将人找到,她刚从停尸房回来后还在犹豫一会儿过了两个时辰,该如何交代。
谁都没猜到,这又是刘老汉的功劳。
慕悦音之前就悄声吩咐刘老汉专门留意观察告示栏的人,若是有意陷害百春堂的人,肯定会特别注意百春堂的动向。
所以刘老汉如果留心那些在告示栏贴出告示后有特别激烈反应的人,说不定会有发现。
然后又让刘老汉拿不定主意时去找侯北,有侯北的帮助应该会很快抓住凶手。
也不知是刘老汉走运还是对方倒霉,老三恰好就出现在刘老汉盯梢的那个告示栏,也没料到自己说的话会被刘老汉听了去。
更加不晓得,后面老三去挖坑找药材的事全被刘老汉看得一清二楚。
本来刘老汉是不确定,直到他走近深林中,就立即去找了侯北来。
等侯北和刘老汉一起赶到时,正好瞅见那一包带有暗红色朱砂的药材被老三挖了出来。
沾满湿润泥土的药包被丢在了老三的面前,这是侯北在打晕老三将其制服后一并带过来的。
“你说这是你东家让你卖给百春堂的”
卢大人怒目而视底下畏畏缩缩的那个人,觉得事情一下子就变了个方向。
老三跪着点点头,嘴里却不停求饶:
“大人,小的是冤枉的,都是听东家的吩咐。小的跟百春堂无冤无仇,何必陷害他们呢。”
此时再不将自身的责任推卸掉,那就是自寻死路了,毕竟这不是简简单单的卖假药,而是假药害死了人。
老三也来不及后悔了,当初也是听了老哥一句话才答应下来,如今却因一句话背上一条人命
“卢大人,此事截止已经非常明了,确实是有恶徒将朱砂掺杂在红花中卖给我们百春堂的伙计,才有今天这一幕。之前对我们的审判应该重新判罚,不知卢大人意下如何”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确实是慕悦音没想到,但又在情理之中的。
恶人自有恶报,此话一点不作假。
只是有时候报应来的快或者来得慢而已。
卢大人也慢慢理清了思路,但是刚才义正言辞定了那么多罪,这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得推翻自己的定论,未免面上有些难堪。
卢大人偷瞄了一眼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萧逸,探过头去小声跟他请示了一下,得到他一句低语后,卢大人放佛松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严厉地责问道:
“既然案情有了进展,那么本官先说明,赖大娘和百春堂的纠纷并不存在,只是有人借了百春堂的名义行凶,赖大娘,你还有何话要说,是否还要追究百春堂”
“不,不用了。卢大人,这事老奴不想再追究了。”
一听到卢大人喊她的名字,赖大娘好像受到惊吓般万分惊慌推脱,差点语无伦次起来。
慕悦音看赖大娘双手垂在身前不停地揉搓着,惶惶不安的样子,而且听她的言语,竟然不再对她丫头的死不再追究。
这不合理啊明明就是为了她死去的丫头来的不是嘛。
“卢大人,小女有不情之请。”
慕悦音抬起双脚往前逼近一步,用恬静悦耳的声音询问道。
卢大人眯着双眼侧耳倾听,他点头让慕悦音说,虽然不知这位慕姑娘有何样的本事,但能转危为安,也算本领不小,想到这里,卢大人的态度也和善了几分。
“既然百春堂是被别人栽赃陷害的,那是否应该立即抓出这位东家,百春堂开张不久,还不知得罪了何样的人物,竟然会恶意罔顾人命,若是不严加惩罚,岂不是又损害了百春堂的名誉,且给老百姓造成恐慌吗”
慕悦音言之凿凿,道理也刻画的入木三分,卢大人听了不禁连连点头。
当下就拍板,让老三说出东家所在,将刚才他指认的幕后黑手统统抓起来。
本来老三支支吾吾不肯说,但被身边站着的官差,还有卢大人那恐怖的眼神,即刻吓得哆嗦着全抖了出来。
“我家东家,东家是,御药堂”
御药堂
慕悦音简直不敢相信,难道会是慕辰骏吗
“少爷,这是南部新来的春茶,是这一季最后一波了,盛夏一到,这茶叶啊就没那么香了。”
一位药铺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端了一杯新砌的热茶,递到了慕辰骏的手边,堆了满脸谄媚的笑。
“是么我来尝尝。”
茶盖拨开细针般的茶叶,透绿的茶水泛着盈盈水光,果然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慕辰骏浅尝一口,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果然是好茶。
“老何,这次多亏了你啊。”
慕辰骏放下茶盏,意味深长的同中年男子说道,嘴角不经意露出一丝得意。
可真正让慕辰骏舒心的是,百春堂的告示。京兆尹今天贴出的关于百春堂治死人的告示简直大快人心。
本来慕辰骏只是想教训一下百春堂,就让手下人去买了一批朱砂,然后掺在红花里,让卖给百春堂。
果然百春堂的那个傻伙计,只是看见价格便宜,而且卖药的老三又说了很多家境困难,孩子饿肚子这类话,这事就这么成交了。
本以为应该会让很多人吃了百春堂的药,然后就有恶心呕吐等轻微的反应。
慕辰骏身边的何掌柜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这些小打小闹恐怕不能从根本上将百春堂连根拔起,事情必须闹得越大越好。
慕辰骏思考片刻觉得老何说的有理,遂将这事交给老何一手操办。
何掌柜有一位关心较近的兄弟,名唤老三。让慕辰骏出了一点辛苦钱分给他,这事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开始进行了。
“少爷说的哪里话,百春堂那是咎由自取,要不是刚开始风头那么劲,而且目中无人,总会有人想教训他们一下的。如今,我们也是替天行道”
何掌柜弯了腰阿谀奉承道,逢迎东家的话,他才能混得更加长久。
果然最后这个替天行道戳中了慕辰骏的心,谁敢阻拦御药堂做生意,那必然是死路一条。
慕辰骏那俊朗的面容上展露出无耻精明的笑意,令人生厌的很。
“只是,少爷,您上次说是慕家三小姐在百春堂坐堂,这次恐怕官司上身,三小姐一定逃不了,按照您跟慕大老爷家的关系,这”
何掌柜不免露出担忧的神色,也不知是否做的过火,本只是想整整百春堂,后来才知晓里面竟然牵扯到慕辰骏的堂妹
在没得到慕辰骏真正指示之前,何掌柜还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慕辰骏点头赞同后,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
“无须在意,什么堂妹,仅仅一个庶妹而已。再说,闺阁女子岂能这般抛头露面,就算最后事情败露,恐怕伯父他们一家也说不出口吧。”
“对极,这就叫哑巴吃黄连。”
主仆俩人畅聊开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似有歼计得逞那种满足感。
然而,这种满足感未持久多长时间,有伙计就在敲内堂的门,在外高喊道:
“少爷,有官差来找您”
官差慕辰骏嘴角的笑容挂在那儿一动不动,脸上的肌肉渐渐开始抽搐。
“少胡扯,官差怎么会上药铺来找少爷。你”
何掌柜的话音未落,内堂的门就被一个大力用劲踢开,突然冲进来好几个官差打扮的人,厉声说道:
“奉京兆尹卢大人的命,现来捉拿御药堂少东家慕辰骏,你家伙计指认你用假药材害人性命,请你跟我们去府衙一趟”
害人性命
简直犹如地狱般传来的声音响彻在慕辰骏的耳朵边,他一下子慌了神,伸手一挡,直接把旁边的茶水给泼翻在地。
慕辰骏慌乱的眼神望着何掌柜,但何掌柜早就被官差制服,还说何掌柜制造有毒的药材罪加一等。
谁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败露了。
等到慕辰骏跪在京兆尹府衙的青砖上,仍不敢置信。
他抬起那张英俊的脸庞,竟然在右侧方站立的是慕家那个庶妹,后来才知晓她名为慕悦音,确实声音悦耳动听,没想到再见面竟然是如此情形
慕辰骏顿时产生乌云罩顶般的感觉,那日觉得慕悦音是春风拂面般的温柔,今日忽觉得她面上明晃晃写着讥讽。
“底下是否御药堂少东家慕辰骏”
卢大人抻了抻官服,打起精神来重新审案。
慕辰骏正正神色,就算现在跪着,养尊处优惯了,刚下去的时候就感受到针刺般的疼痛,但仍是挺直了腰杆,装出处变不惊的镇定模样。
“回大人,在下是慕辰骏。还不知大人兴师动众让在下前来府衙,所为何事”
慕悦音不自觉嘴角一抽,这家伙倒挺会装模作样的,心想他一会儿必定装聋作哑,更有可能干脆将罪魁祸首推给手下的伙计。
果不其然,慕悦音猜测的毫无分差,当卢大人问及事情原委还有药材的细节时,慕辰骏三缄其口,要么问其不答,要么就推脱不知。
倒是何掌柜抢着回答,更是将责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回大人,都是小的肆意妄为,本是开个小小的玩笑,朱砂下了再多,只要不加热,应该不致死,这些根本不管我们少东家的事,小的不管多大的罪一并承担,还请大人明察秋毫,不要被小人之言蒙蔽了。”
不难听出何掌柜是心机颇深的一个人,这番话不仅将慕辰骏的责任给撇清了,又指名老三在扯谎,更是一力承担罪责。
不少官员一般听到这里都很明了,这案子能在这儿完结肯定就完结了,因为慕家御药堂也是有一定背景,官员也怕惹事上门,更何况已经找到凶手,就更无他话了。
然而,这次遇到的官员并非庸庸碌碌之辈,并且身边还坐了那么一位大佛呢,只要七王爷没开口,卢大人也不敢轻易结案。
“那你的意思也不是你的责任了,朱砂若非加热了,就不致死,慕姑娘是这样吗”
卢大人转而问慕悦音,这里没有比她更适合回答的人了。
“的确,药效不会那么强,而且必须是服用大量的朱砂才会夺人性命,只是一旦加热了服用,就算是那么一小包,也会造成身体的衰竭。”
慕悦音点点头,望着案桌上那一包包含剧毒的药材,平静的解释。
“既然这样,御药堂的掌柜否认是自己,那其实凶手只有一个人”
卢大人突然抬起手指着赖大娘,说:“要不是她热了药给丫头吃,那丫头就不会死”
“我没有杀人,冤枉啊大人”
赖大娘突然跪了下来,泣不成声只喊怨,满脸的横肉吐沫横飞,劈头盖脸就指着何掌柜吼道:
“你胡说你明明告诉我,丫头她马上就要死了,还不如利用她扳倒百春堂,让我去买百春堂的药,还说丫头吃了也不会有感觉,早一点升天而已,我就听了你的话”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还真没想到这里面竟然多了这么层关系,要不是刚卢大人灵机一动想到这点,赖大娘也不会自己暴露。
“你个蠢妇”
本想嫁祸给赖大娘的,听到她出卖了自己,何掌柜怒火丛生,不顾官府威严当场与赖大娘市井骂街了起来。
一时场面混乱不堪,赖大娘更是冲上去跟何掌柜厮打了起来,一个嘴里骂其愚蠢,一个就为自己丫头喊不值。
萧逸更是皱着眉头,不敢相信自己会亲眼目睹这一幕,简直是污秽不堪。
卢大人留意到七王爷不满的眼色,吩咐官差将两人拉开,消停后,探身到萧逸身边,轻声问该如何判罚。
“我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卢大人自己拿主意吧。”
萧逸丢下一句话就起身离开,侯安侯北也紧跟在后头寸步不离。
诶,这让我自己拿主意,那是什么主意
卢大人心里犯怵,要是这判不好,会不会让七王爷传到圣上耳边,参上一本,那他就完蛋了。
不过王爷刚又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意思就是
卢大人再次拿起缺了一角的惊堂木,当场判何掌柜和赖大娘两人都罪无可恕,俩人分别被判罚不同期限的牢狱之刑,俩人都涉嫌谋财害命,恐怕这辈子都再也出不了牢狱之门了。
倒是慕辰骏,毫发无伤。
慕悦音在府衙门口撞上刚整理完衣袍的慕辰骏,嘴角轻笑,幽幽地说道:
“堂哥,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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