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罗洛,后者心虚的点点头,默认雅罗斯拉夫的答案,我忙不迭地往后退了两步,用袖口掩住鼻子,忍住胃里翻江倒海想吐的冲动,瓮声瓮气的问道:
“先把这玩意拿走,找块干净的地方埋了,让人进来把地上的血清理干净,真是晦气,还有,你把公牛叫过来,给我详细的讲讲情况。”
罗洛领命而去,过一会公牛穿着尚未脱下的锁子甲进来,满身奔波的征尘,绕开屋子里正洒水忙着扫地的两个侍从,雅罗斯拉夫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摆弄心爱的手斧,为可能到来的战斗做准备,公牛走到我面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您叫我?”
“给我讲讲发现尸体的情况。”我拉他坐在凳子上,比划着罗洛摊开的一副精确的维尔拉岑地图。
“在哪找到的?”
公牛低头趴在地图上找了半天,认字这件事对他来说比体力活还要费精力,过了片刻,他指着城堡标志东面的一点不是很肯定的回答:
“大概就是这里,同跟我们最近的斯拉夫部落仍有百里以上的距离,是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原始森林,平时很少有人活动,就连猎户也极少涉足。”
“被偷袭的斥候小队总共十名骑兵,都是新卫军出身经验丰富的老斥候,主要负责外围警戒的任务,活动范围在城堡一天的路程之外,巡逻期经常超过两天,所以一开始他们未按时归来,并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直到今天早上还没有收到他们例行的飞鸽汇报,才发觉情况不妙,我便自作主张先瞒着您自己带人出去寻找,在他们可能活动的区域展开拉网式的搜索。”
我用手指比量着事发地点和城堡的距离,按说敌人在如此近的地方消灭十个战斗力尚佳的骑兵,不可能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要对付我们的士兵,至少需要两倍以上的人手才可保证万无一失,再说斥候小队全军覆没,连个活口都没留下,出事时也没人提前放出信鸽,说明敌人潜伏在附近的时间绝对不短,早就把奈梅亨斥候巡逻的习惯路线,以及换防规律摸得一清二楚,足见他们冷静的令人胆寒的耐心,绝对是老谋深算的对手。
“现场的情况呢?你们有什么发现?”
收回自己的联想,我追问公牛:“比如脚印、掉落的装备等等,可以推断出对方身份和人数的细节。”
“没有,什么都没有,敌人连战斗的痕迹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把我们的人摆在那里,现场惨烈极了。”
公牛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似乎不想再回忆当时的场景:“十个人连人带马全被剖腹掏心,浑身上下的血放的干干净净,面色白的吓人,其中八个人的头颅不见了,只留下两个死不瞑目的脑袋摆在中间,眼睛里都淌出鲜红的血水,狰狞的表情好像在述说着临死前难以名状的痛苦……”
“如此看来,敌人存心下死手,就是要提醒我们注意他们的存在。”
雅罗斯拉夫嘟着嘴,捏捏自己的下巴:“敌在暗我在明,不如将计就计,给我些人手,去出事的地点查看,敌人要是还徘徊在附近,一定会发现我们,到时候让柳蒂奇卫队同他们过过招,先试试成色,至少搞清楚面对的到底是谁。”
“不,这是愚蠢的做法,万一敌人早有准备,等着你们上钩怎么办?我决不允许有人无谓的牺牲。”
坚决的否定雅罗斯拉夫的提议,我陷入沉思,这种被看不到的敌人牵着走的感觉很不好受,自己就像个傻子似的束手无策。
“重新清点城中的物资,命令士兵立即着手加固城堡、深挖壕沟,做长期坚守的打算,派出信鸽给奈梅亨和汉诺威公爵送去消息,告诉他们尽快派援军过来帮忙,斥候收缩到距离诺伊施塔特一天路程的范围之内,队伍扩充到三十人,时刻保持联络,战争可能真的来了。”
“柳蒂奇的百姓怎么办,城堡里肯定装不下那么多的人。”身为酋长,雅罗斯拉夫更关心自己部众的安危,尤其是这种敌我情况不明的时候,老幼妇孺根本承受不住如狼似虎的侵略者。
“抓紧时间内迁吧,能走多远走多远,进入汉诺威公国,自然有奈梅亨的人在路上接应,安排之后的事宜。”
我灌了口水滋润着干燥的舌头,不明白为什么上帝总不让自己过上安稳的日子,刚刚播下的麦田尚未冒芽就要放弃,今年想依靠维尔拉岑的地产实现自给自足,估计只能是个虚妄的幻想了。
“征召所有三十五岁以下的成年男子,剩下的也编为部队,负责转移百姓的沿途护卫,这下你们不想参展都不行,敌人已经把刀架到了咱们脖子上,还******从后面蒙上了眼睛!”
“我能做些什么,大人?”公牛觑个空当,焦急的问我。
“诺伊施塔特的地形太过平坦,完全无险可守,敌人的骑兵可以一直推进到城墙底下,丰富的木材建造攻城器械也不缺原料。”
我盯着地图上代表城堡的图标,忧心忡忡的对公牛说道:“带上你的人,给我把木栅竖到投石车和弩炮的射程之外去,中间只留下曲曲折折的通道,让敌人的推进有多费劲就多费劲,明白吗?”
“这个我在行,一定完成任务。”公牛扯掉锁子甲背后的皮带,活动了下手腕,拍着胸脯保证。
“在城堡附近,我也会多安排人手挖些别马腿的深坑,让敌人连骑马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灰溜溜的爬进来。”
“城墙外面多糊些湿泥,敌人保不准会用火攻。”我掰着手指头盘算,还有没有落下没说的细节,罗洛几个也掰指头记着。
“城中再多打两口水井,到时候人多一口井水肯定不够用的,要提前未雨绸缪。”
雅罗斯拉夫等我把话说完,煞有介事的眯着眼睛,神神秘秘的叨叨:“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次的敌人就是抱着拔掉诺伊施塔特城堡的决心而来,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干掉城里的千把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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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代军队最主要的构成方式,是通过层层效忠的封建关系征召组成,就像皇帝陛下每次都会向自己名义上的封臣,各公国公爵和皇室直属的伯爵、男爵、骑士发布征召令,他们将按照爵位的不同,分别招募麾下相应数量的骑士和农兵响应征召,在一定的集结期内到达指定地点,最终整编为联军。
但这里的整编并不像后世我们所理解的那样,贵族们仍旧节制自己的军队,并且向更高一级的领主负责,皇帝陛下没权利越过领主,给哪怕最低等的骑士下达命令,这是破坏封建契约关系的大忌。
由此可见,这些平日很少照面,战前临时拼凑的军队战斗力和协同配合的能力很差,被人挖苦为中世纪版的风林火山。
撤退转移其疾如风!
冲锋陷阵其徐如林!
劫掠钱财侵略如火!
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信奉与邻为壑的贵族们,常常借机落井下石,同一阵营内也难免离心离德相互下绊,所以战争的结果往往出人意料,不是由双方账面上的实力和人数来决定。
我在这样的军队中混迹许久,自然深明其害,多次孤军深入的惨痛教训让我明白,在这个时代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
为了避免奈梅亨军队,也变成这样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草包,在草创之初我便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革,骑士是中世纪战争的主导,交战双方的骑士数量决定战局的走向,虽然奈梅亨也册封了骑士,但并不完全依赖他们作战。
这群有脾气认死理的贵族老爷,及其侍从不太适合打艰苦的消耗战,经常依据各种奇葩理由擅自脱离战斗序列,像是套不住笼头的犟驴,我于是便弱化他们的作用,在奈梅亨的军队序列里,只承担预备队和侧翼迂回的职责。
从意大利拐骗来的拉文纳人只有三百户,能提供的兵员更是寥寥无几,经过几次大战,早就兵折将损凋零殆尽。
他们的领袖莫蒂尤纳斯,已经不再担任军官,出身香料商人的他,在内政和经济方面的才能更为优秀,精力也相对旺盛,现在帮着莱昂纳多和旺财两个老头子打点日常政务,作为下任首相的人选着力培养,硕果仅存经验丰富的拉文纳老兵则成为教官,训练新征募的士兵,保证他们曾经的铁血和辉煌能继续传承。
由奈梅亨青少年组成的新卫军被我撤出现役,变成某种类似于黄埔军校的荣誉,养成未来军官的摇篮,受过教育识字忠诚的他们,像是奈梅亨军队的灵魂和骨干,拥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闯劲和锐气,也是我最放心的嫡系。
再加上汉斯指挥的骑兵、科勒训练的弓箭手、公牛选拔培养的步兵和雅罗斯拉夫的柳蒂奇卫队,他们构成奈梅亨军队的主体,兵种分配更为专业和均衡,强调纪律和协同作战能力,通过层层服从的指挥系统直接效忠于我,而不是各自的领主,使得战斗力能够愈发凝聚,多次在危机中依靠强大的意志力和顽强斗争的精神化险为夷,取得一个又一个不可能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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