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廊踏步有声传来,霎时便见皎月推门进来,探外头杳冥貌,霞绡云幄任意铺陈,光也拢了来。且带着一股脑儿的寒气直往里窜,她赶忙将门合上。
转过头来,瞟一眼此中情状,方才有丫头寻来说这里有些什么事,她才来了。
又见着里头诡异的气氛也不敢做声,大家宅院里多的是勾心斗角,她心里自是清楚明白。但瞧萧青婉安稳于软榻上,便只闷头往她那处去,福身行了一礼道:
“奴婢见过王妃。”萧青婉虽常让她不需多礼,但如今有人在,场面上自该过得去。
萧青婉抬起眼眸示意,皎月自行至她身旁站定,再不多言。
她瞥一眼林氏,见其人站着却是面含紧张,将嘴紧紧抿着,眸子里的怨毒全被她瞧着。两手合拢于腹前绞着帕子,像是极近蛮力。
而那慕容云溪只一副看热闹的模样,直盯着林氏,偶尔嗤笑一声。
“王妃方才那话可是太严重,妾身何时不重孝道,又是怎得成了违逆今上的罪人?”
她忽得抬头直视,反问之中是恼羞成怒,眸光之中淬着火,周身火星四射。
萧青婉正了身姿,端着态,头上戴着的花枝攒珠花步摇炫着夺目的光,让人瞧一眼,便已然歇了气。
嫣红襦裙上有苏绣的牡丹图案,且浑身的气魄更是轻视不得。
她拢了一弯眉,抬眸望去,那其中的嘲讽不言而喻,嗤笑一声道:
“你将外室女挂在嘴边,是白瞎了林大人夫妇待你的好,更是不念半分的父母恩情,又遑论孝道?”
说话之中已是不怒自威,又接着道出更为严重的话:
“家国本为一体,家宅安宁,国家方能日久承平。而你不重孝道,便是逆了天下之情,更是违了圣上的意,如此你还敢说没有。”
那林氏听罢已是无措,更自泫然欲泣,执着帕子直抹泪,连着面上的妆也花了些,竟还半哭半语道:
“王妃,妾身认罪,妾身年纪轻,乱说话,竟不知自己犯了这么些忌讳。”
说罢还直跪在地上,身躯往前伏去,那哭天抹泪的动作尽皆不能停。
此动作倒令人膛目结舌,竟还是真的哭了,此中的渊薮便是亦此,竟还敢做这般姿态。
贵胄小姐中竟还有这般没脑儿的人,且还会是尽会演的人,千年之后将此留做世人闲谈,纯做消愁破闷,或可说道一二。
她只冷冷道:“你可别在本妃面前使这些伎俩俗套,这法子虽是能让人兴起怜悯之心,但不是全都适用。也不用整些花马肠子的在心中,想着怎么着,今儿个必得让你俱都知晓自己的错。”
风起势已然有些猛,盛秋之际,最是这般天儿,连着林氏的哭声已然弱了不少,不知是被她吓的,还是被风压了。
她有些担忧慕容云溪,怕她回去晚了有些什么不测。
这便朝她望去,将方才的冷淡全化作担忧:“这眼瞧着天儿也不早了,云溪妹妹可先回府。”
“既是如此,我便先回了。”她起身朝外望去,枯枝败叶之中可瞧着些鎏金瓦砾,接着便又是碧瓦飞甍,全被霞韵笼罩,好一幅景色。
她也不作停留,只行了一礼,正欲往外走去,忽听萧青婉说道:“你先别急着走。”
她疑惑不解,却又见萧青婉回头对皎月道:“你去找小川,使他送送云溪妹妹。”
皎月心中了然,只点头称是,那厢慕容云溪却是连连说着怎敢劳得旁人相送,但萧青婉执意如此,她便也不好再作推辞,只得由着她的意来。
二人这会子出了门,堂上只余萧青婉和林氏,再加上那两个丫鬟。
她刚饮了一口茶,便直对着林氏:
“这会子,你也不用打些马虎眼,本妃只继续说你的五错,在此之前还得揪一处言错,也好叫你心服口服。”
她正了神色,只说道:“你说你年纪小,可本妃记着过妾文书上你可是比我还大了几月。况且年纪小便能这般说话全无顾忌,那日后是不是人人都可这样。
而本妃虽小,且又不才,到底还知道尊卑有别。”
此前话全为指责,后话便是暗指她不知道这些最浅显的道理,如今倒是心内犹为舒畅。
那林氏听罢,只身躯一震,往地上摊去,连泪都不抹了,只让她顺着眼角而下,可真真是招人心疼,鲛珠尽如雨下:
“妾身愚钝,本就是小门小户家不通事理的,得了好福气才来了长安城,原是我不配进这大宅院,也不配嫁于吴王殿下。此番更是白瞎了阿爹与阿娘的教导,妾身竟学不到分毫规矩。”
她面色苍白,形如枯槁,也不知是装的还是怎样,因着这闹腾,头发已有些乱,竟全然不顾形象,着实令人惊讶。
萧青婉冷笑一声:“你这话便又是错了,你既知道自己不配,便不要说出来,老实藏在心里想想是何缘由,也好进益。
你既说了出来,便是自己作践自己,自己看不起自己。且还不单单说了这一回,前头不知凡几,本妃都懒得计较。今儿个是非得说出来,也好叫你知道为何错,这也是本妃要说的第三错。”
萧青婉一字一句毫不留情面,只挑着她话里的错处来说,平日里学的也不是白用的,况且于她现世,这般勾心斗角亦是从不少地方见过。
纵那林氏未有这般心思,她亦能给她安上去,况且那些小说她又不是白写的。
“妾身知错了,妾身今后必定谨言慎行,绝不叫王妃费心。”她又是哭嚷着,实则衣袖下的手已然握作一团,攒怒于胸中,全化作一个忍字,今日受的辱,来日必定要偿还。
“还有你那句不配嫁于吴王殿下,又是将杨妃娘娘置于何地?你能嫁于殿下,便是托着她的恩,你要这么说岂不是说她识人不明,这便又逆了婆母的意,就是不孝。
本妃瞧着你这一说话,便要出错,索性少说些,免得惹出笑话来。”
实是她并不想这般咄咄逼人,乃为这林氏不知天高地厚,几次三番的说些混话,且是夹枪带棒,怎不让人生厌。
况她本就不想做那良善之辈,自是不必事事做的让人满意,也从未想过以身份压人会这般畅快。
而那林氏听罢又是愈发哭了起来:“王妃这般言辞,便是言妾身说的话未有一句好的。”
听她如此说,萧青婉便想起那林氏前头说的话,面色稍霁一些,但仍旧是端着态丝毫不减:
“那倒不尽然,本妃听你前面的话,便知你已有心悔改,既想到了父母恳切教导,是你自个儿不用心学,这便有些进益了。”
说罢,一时之间又没人说话,忽听得外头廊上有脚步声传来,且又听得奴仆声音:“奴见过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