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景渡愣了,张开的手臂傻兮兮地僵在半空,许久略显尴尬地收了回来,万万没想到秦玄竟然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严景渡瞳眸微敛,错愕地重新端详秦玄,像是在辨别秦玄究竟有没有说谎。
秦玄又面无表情道:“这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严景渡不敢置信,笑容难看地反问道:“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没有,”秦玄道,“我的记忆出过问题,不过现在以前的事已经全想起来了。”
严景渡烦躁地“啧”了声,“你确定已经全想起来了?”
“我确定。”
严景渡道:“你要是确定的话,你的脑子该先送去修理厂了。”
“……”
严景渡从头到脚认真端详着秦玄,像是恨不得拿X光把秦玄从里到外照得清晰透彻。
随即严景渡发现秦玄应该没有撒谎,他更没有撒谎的必要。
严景渡拉开紧闭的研究室大门,背脊抵着门框,朝秦玄摆出邀请的姿势。他一改之前轻薄熟稔更带着宠溺的语气,认真严肃道:“你应该有很多疑问,正好我也有事想跟你商量,这里被你弄得一团糟,我们还是换换地方吧。”
秦玄比严景渡矮了半个头,站在他面前更显得单薄瘦削。
他察觉严景渡没有恶意,又想着自己的确有很多疑问,便依言跟着严景渡出了门。
走出研究室,是同样以灯光照明的走廊,走廊地面铺着洁净如新的地板。只是严景渡和秦玄都是湿漉漉的,走过的地面便印下无数脏污的脚印。
严景渡带着秦玄走进电梯,然后摁下二十六楼的按钮。
电梯迅速上升,能听见轻微的机械运转发出的声响。秦玄裹着严景渡的大衣,上衣湿漉漉的,雪白的脚踝随着走动若隐若现。秦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羞涩惶恐,只盯着不断变化的电梯楼层显示器。
电梯直达二十六楼,严景渡当先领着秦玄朝这层楼唯一的大门走去。
这里是大厦的顶楼,整层楼装修时便被完全打通,除严景渡外,秦玄是第一次受邀过来的人。
严景渡没有避讳秦玄,当着他的面便去按电子锁密码。
秦玄转过头,自觉避开视线。
“咔”地一声响,严景渡扭着门把推开自己家门。
秦玄怔怔地,被眼前宽敞奢侈的豪华客厅惊了下。大厅装修简洁,整体采用暖色调,透着暖暖的温馨感,只是贴墙摆放的藏品无异于在大张旗鼓彰显着其昂贵的价值。
严景渡裤子也是湿的,便道:“直接进来吧,换鞋麻烦。”
秦玄表情疑惑,不清楚严景渡带他过来这里干嘛。
严景渡嫌麻烦地“啧”了声,解释说:“你湿成这样,总得先清洗下吧。”
秦玄觉得也是,道:“多谢。”
严景渡见鬼似的瞥秦玄一眼,走进卧室给秦玄拿换的衣物,拐进卧室之前,突然拉长语调听不出情绪地道:“真难得啊……”
秦玄听得莫名其妙,难得?什么真难得?
严景渡找衣物的时候,秦玄便在客厅里随意看了下。客厅连着阳台,秦玄见严景渡还没出来,便好奇地朝阳台走去。
结果走出阳台,秦玄便发现外面竟是宽敞的泳池。泳池水质清澈,面积约有上百平方米,足够百人在里面游泳嬉戏。秦玄沿着泳池走到阳台外面,大厦的高度足以让他将这片地形景物尽收眼底。
严景渡出现在阳台,“你在这里,觉得泳池怎么样?我不介意你进去玩玩。”
“还不错,不过玩就改天吧。”
严景渡也没强求,把手里找出的衣物交给秦玄,“也就这件你还能穿得下,你先试试吧,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把秦玄领到浴室,见秦玄准备进去,严景渡又郑重其事地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叫严景渡。”
秦玄迟疑两秒,腾出一只手跟严景渡相握,“我叫秦玄。”
严景渡露出微妙的笑,“秦玄,很高兴见到你。还有,我必须得澄清一下,之前不是把你关起来,而是里面的水有治愈效果,你在里面睡得应该也挺舒服的吧?”
听见严景渡的话,秦玄顿时回想起不久前中年男人说过的话,当时他说的好像是,自己没有恶意?
秦玄沉默,心底却很是尴尬,想着自己把人好心当成驴肝肺,别人竟然还以德报怨。
秦玄愧疚道:“我向你道歉,是我判断失误了。”
“没事,谁没有判断失误的时候,也没造成太大的损失,”严景渡格外宽容道,“你先进去吧,别的事等你出来再说。”
三十分钟后,重新换上严景渡衣服的秦玄坐在书房里,略为焦躁地被严景渡打量着。
秦玄拽了下裤脚,打破沉默疑惑道:“我穿的有问题?”
“没问题。”
严景渡目光没有移动分毫,他给秦玄准备的是T恤跟牛仔裤,还有就是保暖的短外套,T恤严景渡穿尺码太小,秦玄穿着恰恰好,只是牛仔裤秦玄穿起来稍长,被他往上卷了卷。这套衣服很衬秦玄的皮肤,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般。
严景渡坐在书桌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托着下颌,认真感慨道:“我就是没想到这套衣服竟然也能这么好看。”
秦玄外貌出众,是很厌烦有人提及他容貌的,不过严景渡这套说辞意外地竟没让他觉得反感。
秦玄静默一会,直截了当地问道:“是你们救的我?我记得飞机失事,然后我就掉进了海里。”
“嗯,当时你昏迷不醒,器官受到很严重的压迫,只能先把你放进里面治疗。”
秦玄想起他昏迷前,在海底见到的体型庞大的巨龙,若有所思道:“你们是怎么救的我?”
“有人报案,”严景渡道,“你当时被冲到了岸边。”
秦玄怀疑道:“我记得自己已经沉到很深的海里,怎么可能还会被冲到岸边?”
严景渡把玩着手里的钢笔:“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有人救的你?”
“我昏迷之前,好像在海底看见……”
“看见什么?”
“没什么,”秦玄想了想,选择避而不谈,“你见到我就不觉得惊讶吗?”
严景渡低沉道:“当然惊讶,因为你是十七年前惨案的唯一幸存者。”
严景渡提起十七年前的惨案,也让秦玄心猛地一沉,恨意跟痛苦接连涌上心头。
秦玄是坠落海里,在痛不欲生的折磨中变为鲛人时恢复记忆的。
秦玄没撒谎,他之前记忆的确是出过问题。七年前从昏迷中醒来后,秦玄便忘记了所有往事,就连自己是鲛人也给忘了。他到现在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又为什么会碰水便感到剧痛。
十七年前,一切灾难还没发生的时候,秦玄跟族人就生活在当时坠机的海域,他们住在人类无法抵达的海下,与人类毫无交集。
也是十七年前的某天,灾难突如其来地降临,让鲛人在猝不及防之下惨遭屠杀。
秦玄以前做过的梦便是屠杀的场景重现,他此时此刻回想起来,还能感受到当时强烈的心悸跟无力感,他们甚至连敌人都没能看清,便被毫无反抗之力地杀害。只是比起梦境,他记忆里的场景要更清晰,族人死去带来的悲痛也要更强烈。
秦玄盯着严景渡,紧攥拳头急切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还知道什么?到底是谁杀了我的族人?”
“别急,”严景渡把茶杯推到秦玄面前,“我当然知道,因为特案局专管这事,局里有关鲛人惨案的卷宗有几大本,只是比起这些,我更感兴趣的是……你。”
严景渡专注玩味地注视着秦玄,严肃认真道:“你为什么还活着?”
“我不知道,”秦玄微微弯腰,以手抱着脑袋,茫然而痛苦地道,“族长还有我的父母,我的族人,他们都已经死了,我也是不久前刚恢复记忆,我只记得当时整片海域转眼间就被黑暗吞噬,我也被黑暗吞噬了,海水变得黏稠而刺骨,里面还有滑溜溜的活物,我就被这种活物缠得死死的——”
严景渡听着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夹杂着滔天的怒火。
“嘭——”
严景渡手里的茶杯突然被直接捏碎,滚烫的茶水沿着书桌滚向地面。
秦玄惊愕抬头。
严景渡抽出纸巾,随意擦着指间的水渍,漫不经心道:“这什么破杯子,质量差成这样,该给商家多打几个差评。”
秦玄盯着破碎的紫砂碎片,觉得奇怪,又说不出究竟是哪奇怪。只是他之前说着的话被打断,这会儿便沉默着没再继续说下去。
严景渡低着头,目光携裹着暴戾的怒火,抬头时却迅速恢复如常,朝秦玄笑道:“这些事暂时放着,不急,还是先来谈谈我的事吧。”
秦玄半晌疑惑道:“你的事?”
“嗯,你大概不知道,你长得很像我初恋。”严景渡说着微微停顿,然后又自顾自地感叹道,“真的是像极了。”
秦玄突然有某种预感,心头猛地咯噔一声,神情古怪地盯着严景渡:“你之前是把我当成你初恋了?”
严景渡含情脉脉地摸着心脏:“你不懂我对初恋的心,可以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有句话怎么说的?只羡鸳鸯不羡仙。”
秦玄更古怪地道:“然后?”
“然后,”严景渡注视着秦玄,无比认真地提议道:“你跟我结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