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四年九月二十三日,天色渐早,轮日初升,镇城军民又开始新一天的生活,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一天将成为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的人生转折点。
太阳刚刚升起不久,便有一个个奔行与街市之中,口中高声呼喊不已。
原来是新任的大同镇守总兵官,大同都司都指挥使萧亦传下命令,将于这一日检阅镇城军士。
消息传出来时,百姓皆在议论纷纷,难道萧亦这是终于要有什么政策下来了吗?
萧亦自打到了镇城接旨后是大门不出,终日闭门谢客,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几日过后大多数人把便都有些淡忘了这位新的总兵大人。
这一日的早晨,位于大同镇城最西侧,也就是大同巡抚蔡佳禾的巡抚衙门,厚重的红木缀钉木门忽的打开。
几个门房打着哈欠,各自提着个破竹筐,倒猪食似的将一堆绿绿白白的烂菜倒到一边。
早便在一旁蜷缩的百姓们见到后哄然而上,争相抢夺。
一个妇人正带着一女孩在挑挑拣拣,只是这些破瓜烂菜叶再怎么挑拣也都是肮脏不堪。
但就是这样的肮脏之物,还不断有赶来的百姓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没有丝毫的嫌弃之情,凡是抢到的都当成宝一样。
这些人都是衣衫褴褛,头发乱蓬蓬的,身上也是脏乱不堪。
这妇人刚抢到一片不知是什么名字的菜叶就囫囵的往衣袄里塞,看见又有机会,眼疾手快的抢下一颗菜梆子,就往自己身侧女儿的衣袄里塞。
若是大户人家,这种做法是尤其不耻的,一般的女子早便是大喊大叫不已了。
但这女孩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快,反倒是紧紧的将这菜梆子护在自己衣袄里,冻得红彤彤的小脸蛋上显露出一丝欣喜,也不知道有没有凉到她那柔弱的肌肤。
这女孩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护着菜梆子时忽的往一旁指着,脆生生的喊道。
“娘~,你看那边!”
不止是这妇女,就连其余争抢的百姓也都停止住,看着前面不住的议论纷纷。
“看啊,这不是官兵吗,他们怎么从军营出来了?”
“就是啊,半年都不出来几次,这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难道是又有京师的钦差来了?”
“不会吧,怎么有人肯到咱这穷酸小城来…”
原来是前面的是刚从大同镇城左军营跑出来的一队官兵,皆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只是跑了这两条街不到就都已是气喘吁吁且互相搀扶,这也让周围的百姓窃窃私语。
“对了娘,俺听过呢,前些日子蔚州的那个萧将军来了,现在好像就在镇城呢!”
这女孩忽的想起来,脆生生说道。
这话可引起周围的惊呼声,那妇女见到周围人不善的目光,想到自己先前苦等许久才抢到的那两片菜叶,连忙上前捂住女孩的嘴。
“芊芊,可不许胡说,萧将军事务繁忙怎么会到镇城来。”
正这时,一个行人走过,这个行人穿着与大部分的百姓的破衣烂衫相比,就显得规整许多,他笑眯眯道:“你们还不知道吧?”
说到这,这行人嗤笑一声:“料想你们也不会知道。”
说完就欲离开。
那妇女仍是抱着被其叫为芊芊的女孩,狐疑道:“那你也不会知道什么,不然就说与我们听。”
其余的百姓皆是大声叫着。
“就是!”
“你也不知道,就别乱说了!”
听到这话,这行人当时就气的不行,牛气哄哄道:“老子怎么会不知道,老子可是黄东主的门房,这大同镇的事,还没有我们不知道的。”
这妇女与其余的百姓顿时是震惊不已。
“嚯!”
“黄大东主的门房!那可了不得!”
这门房看见这些人畏惧又羡慕的眼神,顿时是哈哈大笑,想着要办的事应该也没那么着急,遂走近那些百姓,道。
“前几日便是京师来人宣圣旨了,这些你们都知道,我便不多说了,我只说……”
说完后,这门房笑吟吟的看着这些百姓。
“居然真的是萧将军来了!”
“那可太好了,看来我们要有好日子过了!”
看到这些百姓又急迫又欣喜的样子,这门房切了一声,嗤笑道:“你们别多想了,你们期待的萧将军到了这好几天了,一直都是在府内闭门不出,没一个命令传出来,也没见到那所谓战无不胜的永安军一个人来。”
这门房继续道:“怕是这新任的军门早都被这镇城的繁华给迷乱了心神,毕竟那蔚州我也去过的,真是穷酸破落不已,料想今日这检阅,八成也只是走走过场。”
“要知道,这大同可不比小小的蔚州,上有我们黄东主,下有抚台大人与吴副军门,这萧亦可掀不起浪。”
听到这话,这些百姓唉声叹息同时,居然皆是对这话深信不疑。
的确,在他们眼中,远在蔚州的萧亦与永安军,虽然威名阵阵,但却如世外桃源一般,那东路的种种政策与生活图景,听在这些百姓眼中是那样的不真实。
这妇人叹一口气,露出十分可惜的神色来:“哎,本来还以为要过上好日子了…”
……
与此同时,大同镇城数里外的校场上,一队军士肃然而立,这些人皆是萧亦这三日私下找到的原韩世猛标营军士,联络内外,能找到的可信任者就只有这五十几人。
这五十余人皆是由韩世猛亲自训练,追随其南征北战,戍守大同镇城十数年,虽无官身,但个个都是不输于永安军战兵的精悍之士。
由于不服从那吴锐的统管,便被吴锐抓走数人打杀相逼,即便如此,这些人依旧是毫不畏惧,前仆后继与吴锐对着干。
这种悍勇之士才正真正是萧亦所缺,所以早于前几日便已将其安抚收入囊中。
他们环列在顶盔贯甲的六员将官身侧,一眼看过去,五名将官皆是虎背熊腰,各有各的千秋。
但就是这样看上去令人惧怕的五个将官,居然恭恭敬敬的立在一个其貌不扬的人身前,一副以其马首是瞻的模样。
这人穿着一身金闪闪的盔甲翎羽,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按剑而立,显得颇是威严毕露。
萧亦转头看了一眼最前方桌案之上的香台,三柱香已经快要燃尽,但校场依旧是无人前来。
没有丝毫以外,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萧亦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喃喃道:“现在这个时候,刘通也快到了…”
一名标兵几步跑来,居然是前些日带萧亦到蔚州的王辉。
王辉抱拳冲萧亦道:“禀军门,仍是无人前来!”
说完,王辉看到萧亦仍只是点点头却并没什么变化,当下也只是退下站立在一旁,心中愈发的对这位新任的总兵看不透了。
正此时,门外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喧闹声,其中既有脚步声也有闲聊议论声,即便是已经走入校场重地,他们仍是没有丝毫的收敛,反倒有意无意的加大声音。
石刚几人见到萧亦仍是淡然以对,便知道萧亦已是胸有成竹,在萧亦身后按剑而立,看傻子一般的看这些兵痞。
这些人或许是很久没有进入到校场,大多数人就连方向都辨别不清了,进去后如无头苍蝇一般的乱窜。
萧亦静静等待许久,这些人终于才开始注意到拱卫在将台上的这些标兵,与将台之上伫立的萧亦六人,顿时便议论纷纷,居然从中传出一阵嗤笑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