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名站在大门口,看了一眼门顶上挂着的老陈饭店四个大字,两周前那个历历在目的夜晚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他收回目光,走进了店里。
现在已经黄昏的尾巴了,朦胧的月亮在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之前,就已经先一步爬上了天空,这正是晚饭的时间。所以此时店里的气氛要比空名上次来的时候热闹地多,只有几张空桌子,三两成群的食客们一边品尝着饭菜,一边高谈阔论着。
看得出来,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这家饭店的常客,从他们丝毫不加拘谨的状态和语气就可以看出来。
围着围裙端着盘子的陈老额头还挂着汗珠,但脸上却洋溢着真诚的笑容,穿行在人丛之中,还是不是和客人打着招呼开着玩笑,主顾之间的关系出奇地融洽。
他将一盘子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刚刚想转身,却突然看到了正微笑着向他走来的空名。
他看到空名的瞬间先是一愣,随后就仿佛记起了什么一般,露出了热情的笑容,迎了上来:“你是……夭夭的同学?”
空名点了点头:“我叫空名,上次来过的。”
陈老哈哈一笑:“记得,记得,空名嘛,上次还有一个人跟你一起来的,叫什么……”
“萧遥。”空名接上了他的话。
陈老连连点头:“嗯,对,萧遥,萧遥。”
这是,旁边的桌子传来了一声呼唤:“陈老!”
“哎,来咯!”陈老高声应答了一声,看着空名:“你是来找夭夭的吗?”
空名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他是来找夭夭的,但是到了这里他才发现,这样冒昧的来找一个自己不是很熟悉的女同学,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于是他补充道:“因为她两周没来了,所以……嗯……老师让我来看看她。”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个谎。
但陈老却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他反而笑得更开心了,眯起了眼睛:“哦哦,这样啊,哈哈,那替我转告同学们,谢谢关心了。夭夭她很好,只是发了几天高烧,好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应该就可以去上学了。”
“陈老!”另一桌的人又叫了起来。
“哎,哎,来咯来咯!”陈老擦了擦头上的汗,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头对空名道,“不好意思,现在比较忙,就不招呼你了,哈哈。夭夭在楼上,你上去找她吧,对了,顺便帮我把她的晚饭带上去吧,差点忘了。”
空名点了点头:“好的。”
陈老满意地笑了起来:“晚饭在柜台上,麻烦你了,谢谢。”
空名走上楼去。
因为不知道楼道的电灯在哪,他端着盘子一路磕磕绊绊,在窗外透进来的昏暗光线里摸上楼去,昏暗的光线和陌生的环境给了他一种自己正要去做坏事的感觉,尤其是目的地还是一个美丽少女的房间的时候。
他又想起了萧遥,他下意识觉得萧遥应该会比较喜欢此刻的感觉,其实他来之前想过叫上萧遥一起,但等他想联系萧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他的电话,也不知道他的住址。
这么想着,他已经走到了二楼。
二楼的设施很简陋,一个不算宽敞的大厅,和两个房间。空名有些意外,看来夭夭的家境似乎也不是太富裕的样子。一个房间的门敞开着,空名往里一看,空无一人,大概是陈老的房间。
另一个房间的门则紧闭着。
空名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了夭夭好听的声音:“门开着呢,进来吧。”
空名推门而入。
昏暗的房间里,借着朦胧的光线,空名看到了那个倚靠在床头的温婉的少女。
她身上盖着被子,只露出了肩膀以上的部分,穿着宽松的毛茸茸的睡衣。睡衣后面的帽子被她戴在了头上,帽檐拉得有些低,遮住了刘海,衬托地她的脸更加娇小可爱。虽然光线昏暗,但空名还是看到了那个帽子上装饰的两个兔子的耳朵,软绵绵地贴在两边。
包裹在可爱的睡衣里的少女双手抱膝,靠在床头,看着窗外一点点黯淡下去的夕阳,最后的缥缈地余晖如同雾气般在她的双颊间往返漂浮着,仿佛红晕。
空名又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少女身上的之存在于梦境之中的诗画般的美丽。
他沉默了半秒:“那个……夭夭同学,你身体好些了吗……”
有些陌生的声音让夭夭吓了一跳,她还以为是陈老来给她送饭了,但传来的却是一个很干净的年轻的声音。她回过头,帽子上的兔耳朵也随着她的动作一跳,让她看起来真的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她怔怔的看着空名,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然后手忙脚乱地支吾起来:“空……空名同学?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我……你……我……”
她的小脸涨得通红,你我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来,这更让空名觉得自己的到来确实有些突兀。
于是他放缓了声音道:“那个……因为你两个星期没来上课了,所以……我来看看你……代表同学们。”
夭夭的脸更红了:“看……看我……嗯……呐……其实我就是有点发烧,没关系的……那个……就空名同学你一个人吗?”
“……嗯。”
夭夭不说话了。
她垂下了头,头顶的兔耳朵于是也害羞地垂了下去,遮住了她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空名也有些无所适从,他的目光其实也有些僵硬,他是第一次进除了姐姐以外的女生的房间,屋子里粉色系的装扮色彩似乎有些过于鲜亮,让他找不到放下眼神焦距的地方。
转了一圈,他突然找到了一个色彩比较平和的东西,那是他手中的餐盘。他这才记起来,开口道:“对了,那个,我上来的时候,陈老……你叔公让我帮你把晚饭端上来。”
他突然开始感谢这个餐盘,让他有了打开交流通道的东西。
夭夭犹豫了一下,抬起头,像捋起一绺头发一样捋起垂在她脸上的兔耳朵,然后伸出几乎被长袖遮到了指尖的手,接过了餐盘。
“……谢谢。”
夕阳西下。
房间里已经完全昏暗下来。
但是,似乎是出于某种默契,双方都没有去开灯。
在伸手不见五指,唯一能察觉到的,是夭夭小声的悉悉索索的吃东西的声音。
但气氛反而在黑暗中缓和下来。
似乎双方都很享受这种看不到对方的脸的感觉,相比于互相凝视着的对话,两人都更加享受这种看不到另一个人的安宁感。
空名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微妙,无法形容,但每次他和夭夭相处,都会有这种感觉。仿佛对方和自己心意相通,不论自己或对方做什么,都能完美契合另一方的想法。
于是他渐渐放松下来。
他率先开口:“嗯,其实我今天来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就是……因为上次魔窟的事情,我怕你受了什么伤,你又一请假就是两个星期,所以我不放心,就来看看。”
因为看不到对方的脸,夭夭软糯的声音就像粘在他耳边一样,让他耳膜发痒:“嗯……谢谢空名同学……还有上次魔窟的事情……也谢谢你。”
空名笑了起来:“你谢什么,你不生我的气,我已经很感激了。其实你根本就是被我牵连进来的吧,我让你先走是应该的,本来就是我连累了你。”
夭夭沉默了一下,随后道:“空名同学……为什么会被魔窟盯上?我听说他们可是很危险的一群人,你没什么危险吧?你向银舞老师他们求助了吗?他们应该会保护你吧?”
空名心中一暖,这个少女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每一种想法,似乎都是站在别人的立场上的。这种无私的善良,在残酷无情的灵术界更显得难能可贵,他对这个少女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他的声音也不由温柔起来:“我没关系的,他们……只是抓错人了,银舞老师已经确认过了。”
夭夭似乎没有看穿这个善意的谎言,她的声音轻快了一些,仿佛蝴蝶振动的翅膀:“那就好。”
空名又问道:“那你呢,听说你发烧了?是那天晚上受惊吓了吗,我听说你好像没有受伤啊……”
夭夭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嗯……因为那天晚上为了消除那个人的雾,沾了水,又是晚上,可能着凉了吧……”
这是个可以接受的解释,但空名还是有些奇怪:“是吗……可是只是发烧的话,怎么会休息这么久,你真的没有别的问题吧?”
这是实话,因为以灵术师的体质,普通的感冒发烧,甚至脸休息都不用,一个治疗灵术就可以好得七七八八了。
夭夭道:“因为,用灵术的话……比较浪费钱……反正只是小感冒,没问题的。”
空名沉默了,这个理由是他没想到的,但也是事实,因为一点小感冒就去找灵术师,确实一般的家庭有些承受不起。
但镜水的学生其实大部分都家境不错,因为能够学得起灵术的本来家境就都不会太差,但现在看来夭夭可能是例外,她应该是那种成绩特别优异破格进入镜水的学生。
为了免得空名继续往下问,夭夭直接又补充道:“不过其实前两天就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因为这两天有些不方便,所以就干脆多休息一会了,因为到周末了嘛。”
空名怔了怔:“不方便?什么不方便?”
夭夭不说话了。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道:“空名同学……这是少女的小秘密,不能告诉你……”
空名一怔,随后才想到了什么,脸上一下子有些发烫。
他支吾了半天:“啊……哦……嗯……嗯……”
因为黑暗,他没有注意到,和他近在咫尺的少女,此刻脸上异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