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凤驾直逶迤到街尾,锣鼓喧天,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沸腾着看热闹的百姓,山呼千岁。
“母后,到了。”长公主从跟在凤驾后的马车里走了下来,代替赵嬷嬷搀扶着太后。
叶府中门大开,两个拿着长杆和叶字灯笼的家丁从侧门猫腰走出,支着杆子摘下了府门外的白底黑奠字的灯笼,挂上了寻常的叶家大灯笼。
长公主顿觉不妙,太后也面露疑色。
她们耀武扬威而来,是为了在陈锦嬛刚进门这一日休掉陆昭锦,扶正陈氏。
这样既显得太后公正,方家与太子并无与叶家关系过密之心,赢得皇帝好感,也能削弱叶幼清。
可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已经身亡的叶老夫人,如今叶家摘下白灯笼,是何用意?
不用她二人思索太久,大门里缓缓走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形。
高的男人搀扶着矮一些的老妇人从阴影下走出,顿时惊掉了一地下巴。
敲开道锣的宫人一个手抖,哐当一声响,成了打破叶家门前寂静的鼓点,顿时犹如炸雷入水,掀起了大片浪潮。
“叶老夫人!”赵嬷嬷站得靠前,最先认出叶幼清扶着的老夫人,吓得连退几步。
太后手里的沉香木盘珠哗啦一声掉到地上,就听老夫人苍老却不甚虚弱的声音响起:“叶赵氏参见太后娘娘,蒙娘娘记挂,亲自探望,真是受宠若惊。”
长公主的脸色简直可以用锅底来形容,太后离她最近,已经听到她急促的喘息声,但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什么意思?
怎么回事?
谁能告诉她!
长公主按着太阳穴连退几步,撞到了身后也是脚软的叶幼涟。
哪知叶幼涟更不堪用,竟然惨叫一声:“啊!鬼啊!”转身就跑。
“啊!”叶幼涟带着一众胆小的宫女尖叫,连太后都被吓得后退半步。
叶老夫人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迎着府门前的太阳,一步一步地走向太后凤驾。
叶幼清在旁搀扶,二人目不斜视,都没有看震惊得手指发抖的长公主。
老夫人咳了一声,依旧弯腰行礼,字正腔圆道:“叶赵氏参见太后娘娘,蒙娘娘记挂亲自探望,赵氏受宠若惊。”
太后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叶老夫人的手,激动道:“免礼,免礼!”
长公主神色大变,一把抓住太后手臂:“母后!”
太后不能承认这死而复生的叶老夫人,不能!
她承认了,自己就全完了!
“山阳,还不见过婆母。”太后嘴角一抽,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她怎么这么蠢,难怪会被一个商户女玩弄于股掌之中,这叶老夫人虽然还带病容,但分明是早就醒了。
今天叶幼清入宫那一场,都是在演戏给她们母女看。
可笑她们却像个傻子一样,上了叶幼清的套还在那儿沾沾自喜,以为成功算计了陆昭锦,找到了让长公主重归叶家的好机会,这分明是叶家永远将山阳长公主赶出去的好机会!
长公主张了张口,那母亲二字,却说什么也叫不出来。
她怎么会活过来,她怎么会活过来的!
“不敢当。”叶老夫人冷冰冰道,又转面看向长公主:“殿下很奇怪吧?”
叶老夫人逼视长公主,一侧身,步步逼向长公主,边道:“其实,是阎王爷觉得老妇含冤而死,让老妇随着陆先生还阳,索命讨债,昭雪沉冤呢。”
老夫人苍白的头发在耀眼阳光下近乎透明,有些浑浊的眼珠泛着淡淡的黄色,带着阴凉凉的寒气。
长公主顿时脊梁骨一阵发毛,打了个激灵。
她做贼心虚,这些阴鬼之事,平时就很是忌惮,如今亲眼看着吐血而亡的人又站在眼前,她怎能不怕。
“母后!”长公主一连被逼退数步,最后还是太后伸手,抓住了叶老夫人的手腕,“赵家姐姐是怎么醒来的?”
太后声音柔和,手腕上的力道却是不容置疑。
叶老夫人也没有咄咄逼人,今天大庭广众之下,又长公主这做贼心虚的连退数步,就足以证明一切。
连互斥凤驾仪仗的宫人们看向长公主的眼光都变了。
毒杀婆婆。
这个罪名在任何时候,都足够一个女人自尽一万次的了,长公主虽然阴险狠毒,但她不是不知廉耻,现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被叶老夫人拆穿,她哪里还有面目再待下去!
可现在这种场景,她晕了岂不更要坐实她做贼心虚的罪名?
但死撑下去,依旧会被人说成是厚颜无耻,而且,叶老夫人是绝不会让她进门的。
难道就让她在这外面等着不成?
长公主进退两难,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堂堂嫡长公主,皇帝唯一的嫡亲妹妹,甚至取代了那个处处压她一头的姐姐,可今天怎么走到这一步?
被众人鄙弃,连母后都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叶家府门前,一个杏黄长衫的女孩子越过人群,与长公主四目相对。
她表情平淡,目光清宁,好似在看一个路人,没有长公主预料中的嘲讽,也没有什么斗胜的得意。
陆昭锦,陆昭锦!
长公主突然尖叫一声,涂着血红色蔻丹的指甲犹如地狱中爬出的妖爪,恶狠狠指向那神色平淡的女孩子:“陆昭锦!你这个妖妇!妖妇!”
说话间,长公主疯了似地越过众人扑向陆昭锦。
一路哪有人敢拦。
长公主就是翻下滔天大罪,她依然是皇帝唯一的妹妹,谁敢硬掠虎须。
她目光犀利地逼向台阶下的陆昭锦,犹如困兽之斗,但却没能越过叶幼清。
就在长公主扑向陆昭锦时,男人冷漠的面孔最先松动,长腿一跨挡在了她身前,有力的手掌一把攥住了长公主保养得细白的手腕。
长公主被抓得一愣,还以为叶幼清想听,瞪着眼解释道:“她这是夺别人的命给人续命,是起死回生的妖术!”
“她在宫里就是这么害人的!被皇兄下了天牢!”长公主犹如失了神智,大声地向周围人辩解着,疯狂地想掰开叶幼清攥着她的手腕,一边大喝:“叶幼清!你敢对我动手,你这是不孝!你大逆不道!”
“逆子!你快松手!”长公主声音拔高,难听极了,不断抓挠着叶幼清,口中咒骂不断。
叶幼清不避不闪,任她抓打辱骂,只是那只手攥得用力,任凭长公主如何挣扎,也动弹不得,难跨雷池一步。
陆昭锦动容,他这又是何苦。
母亲有大过,他出于孝道,不能亲口揭发,也不能轻易纵容,实在为难
眼看着叶幼清的俊脸被抓出一道血痕,陆昭锦终于跨前一步。
叶老夫人也看不下去了,正要开口,就听太后率先喝道:“山阳!”
她这像什么话,市井大闹的泼妇吗?
而且,这妖术之流可不是能在大街上随便乱说的话题,此事关系到皇帝的两名贵妃,还有一位八皇子。
岂能容她在人前胡言乱语。
“母后连你也护着她!她差点被皇兄处斩,她……”长公主被彻底逼疯,竟开始口不择言,太后赶忙给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赵嬷嬷立刻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赵嬷嬷口中慌乱地叫着,手心的迷药让长公主无力抵抗。
视线越来越迷糊,但长公主依然死盯着大门前的陆昭锦。
女孩子站在叶府的牌匾之下,成为她永远都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