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仙(7)(1 / 1)

生气自然是没办法生气的。

“无妨,是我的不是。”明岑念了个诀,给自己换了身衣裳,神色淡淡,“走吧。”

辞镜敛去眼底的思绪,乖巧道:“是。”

一路上,两人皆是无言。

辞镜静静地跟在白衣仙君身后,深若幽潭的凤眸映着她略显赢弱的背影。

天寒潭。

明岑看着手里黑乎乎的药丸,几次踌躇,还是忍着难闻的味道把它吃了下去。

这次他可不会再像以前这般哄着自己,又备着温开水或糖了。

她得自己忍着。

天寒潭水有着极其纯粹的治愈之力,是昭灵仙尊亲自从极寒极苦之地为明岑引渡来的,整个修真界仅此一处。

明岑走近了几步,用脚轻轻碰了一下潭水,沾上了潭水的那片肌肤像被人用刀割下了似的,痛得明岑嗖地把脚收了回来。

虽然泡天寒潭水能治愈一切伤口,但这个过程是极其痛苦的。

身上的伤越严重,反应就越强烈。

像明岑这种灵脉破损的重伤,要承受的痛苦有多大,可想而知。

明岑下意识地回过头,却只看到在洞口外背对着她而站的挺拔身影。

少年送她到洞口后,就没有进来了,只沉默地守在那里,不闻不问,一点视线都没有分给她,只道是男女大忌,需避嫌。

明岑咬了咬牙,闭眼狠心地纵身一跳。

“扑通——!”

冰冷的潭水瞬间漫过全身,漫入耳鼻,那从骨髓里爆发的噬痛沿着周身的灵脉毫不留情地撕扯着她的血肉。

明岑猛地浮出水面,脸色比这洞穴里的冰雪还要白上几度,修长纤细的手死死地抓着潭边的积雪,浑身痛得不停地抽搐着。

真的太痛了,哪怕是上一世的手伤都比不上这回的半分。

似乎连灵魂都被这极寒的冰潭水撕咬着。

青白的嘴唇被明岑狠狠地咬出了血,微挑的眼角泛红。

疼痛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渐渐褪去,反而愈发强烈。

强行忍了半柱香,明岑把自己咬得满嘴是血,也终是忍不住地喊出声了:“啊啊啊——!”

眼泪溃堤而出,洞口处的那道身影依旧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在身体承受着难以想像的痛苦时,明岑原来混沌的脑海却忽然飞快地掠过了几个画面。

在无边黑夜里,凌空而立的红衣女子手持一柄长剑,剑气冷冽,在凶残的狼群与受伤的小孩儿之间的地上劈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剑痕。

……

气势磅礴的峰顶大殿,眉目清冷的白衣仙君站在一个小小少年跟前,与他干净明澈又雀跃不已的凤眸相对,而后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白皙修长的手。

……

阴暗漆黑的悬崖边上,神色阴鸷的俊美男子负手立于一旁,在他对面,一身白衣的女子满身是血地单腿跪在地上,用一把断剑堪堪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

这些都是什么?

是她却又不太像她。

明岑忍着快要窒息的感觉,努力想看清这画面里的人。

但未等她看清,又是一阵巨痛传来,明岑的思绪被狠狠地拉了回来,原本就混沌不堪的脑子愈发昏沉。

眼前黑雾骤起,那在潭边颤抖着的双手顿时失了所有的力气,直直滑入了潭中,连同她削瘦的身子也一并沉入了水里。

片刻后,一道身影突然跳入潭中,掀起了重重水花。

辞镜将明岑抱出水里,怀中的仙君眉头紧锁着,俊美如神铸的面容苍白如雪,墨发被水浸湿,沾在了脸上,更显得她脆弱易折,一贯清冷的女子难得露出了几分赢弱姿姿。

少年扣着她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不让她沉入水里。

这寒潭水需泡够一个时辰,现在也不过才小半时辰。

辞镜低头看着已经痛得昏了过去的人儿,形状姣好的薄唇抿成了一道直线。

在洞外听到她近乎崩溃的喊叫声时,他的心居然有那么一瞬间像被针扎了似的。

为什么会担心她?

为什么要进来?

为什么不干脆让她溺死在这冰冷的潭水里?

难道当真是因昭灵仙尊那可笑的要求吗?

少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

……

——问道求心,不可一叶障目。

脑海里忽然闪过昭灵昨日对他说的话,少年的眸色蓦地变了变。

从他重生回来,这个女人除了喜欢端着一张清冷漠然的样子,再没有什么地方同上一世一样了。

原本他是以为相岁也跟自己一样重生了,但现在这人的表现却让他更倾向于另一个可能——

她被夺舍了。

刺骨的水珠沿着少年漂亮又凛冽的侧脸线条缓缓滑落,汇集到白晳的下巴处,最后滴在了怀中女子如蝶翼般的长睫上。

辞镜伸手轻轻拂过她的眼睫,狭长的凤眸满是探究,显得愈发的深邃危险。

是她过分擅于伪装还是这个壳子已经换了一个灵魂,他会亲自查清楚的。

一点一点地把这人身后的秘密给挖出来。

冰洞里十分安静,辞镜没有跟明岑一起待在天寒潭里,毕竟他是真的不喜欢被她碰,更不喜欢碰她。

但为了避免她又沉到水里去,辞镜就对明岑施了个诀让她肩膀之上的部位能露出水面。

这次辞镜没有在洞口守着,而是坐在潭边静静地看着水里的人。

就在此时,原本双目紧闭的人突然睁开眼睛,而后水声四起。

明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辞镜愣了片刻,但融合了两世经验的少年也很快察觉到了异常,神色骤变。

就愣神了这么片刻,白衣仙君就已近了他的身,骨节分明的手直接圈住少年劲瘦的腰身,而后一个转身,掌心用力,将少年送出了洞内。

那身白若飞雪的宽袖锦袍依旧浸着湿意,勾勒着她的身姿,衣袍上的水随着她的动作洒向了四周。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那人冰凉的衣袖从他眼前拂过,少年深邃的凤眸微微睁圆,突然伸手想去抓住它,却只是碰到了一角,还来不及攥紧,便从指尖滑走了。

只留下冰冷的触感,惹他心尖一颤。

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白衣仙君,辞镜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么不确定过。

怎么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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