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我算算时间,报纸应该是上市了。【高品质更新】不过因为元旦的假期已经开始,今天编辑部没人上班,所以我估计,大伙未必能第一时间看见头版被换了。
而我开头那点冲动之下的产生的亢奋与无畏,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推移慢慢地消失了,手机的沉寂,至今还无人兴师问罪的局面,使我变得十分坐立不安。
母上疑惑地看着我在屋子里溜达来溜达去,又反复地拿出手机来看,终于忍不住问道:“小茉啊,你这是等谁的电话呢?小桦么?你们俩是不是又闹什么别扭呢?他不打给你,你就打给他呗。”
我烦恼地看了母上一眼,心虚地问:“妈,我要是失业了,您养我好不好?”
“呸。”母上立即啐道:“让你老公养,都多大了啊,凭什么还吃父母?有本事就去吃老公,没本事老老实实上班。”说完,她狐疑地看着我说:“为什么会失业?你惹祸了?”
我紧张地点点头。
母上看上去有点儿兴奋,“惹什么祸了?你跟你们刘主编闹掰了?没事,那孩子看着不是小心眼的人,不会为了你不选他就让你失业的。”
“不是……”我对母上的夹缠不清十分无语,还来不及说别的,手机忽然响了。
我紧张地一跳,拿起手机一看却是全莹打来的。
“妞,你看见咱们报纸了么?头版换选题了啊,我昨天走的时候,签付印样子还不是这个呢?天啊,这是程桦他们公司跟咱头儿协调的吧?能量不小啊!这下你放心了吧?”
“呃……”我迟疑地,小心翼翼地说道:“那是我换的。”
“啊?”全莹愣了,“什么叫你换的?你自己换的?不是领导批的?”
“是,我自己偷偷换的。”我一早就憋着坦白从宽的心思,终于找到了一个倾听者。
我听见全莹在电话那边深抽了一口气,然后带着十足兴奋的语气说道:“哈,你完蛋了你,胆肥了呀,敢私自改付印样,天啊,天啊,这事有意思了,是程桦让你改的?你为了他可真是什么都敢干。”
“不是,他也不知道,就是我……自己改的……”
全莹沉默了,有一会儿才说道:“得,你好样的。我终于知道啥叫情圣了,我崇拜你。那啥,好自为之哈,记得要是下岗没饭吃,还有姐们呢。”
挂了全莹的电话,我开始发呆。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个胆小怕事的人,最后会做这么件胆大妄为的事。只是这令人发狂的一个礼拜里,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崩溃。我其实知道,我压下的这条新闻,也许用不了24小时之后,其他的媒体照样会报道,我这么做,根本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只是,某一刻,我想的是,如果程桦倒霉了,我一定也要陪着他一起倒霉,这样我心里才能舒坦点。
我只是无法忍受,看他腹背受敌,而我依旧安然无事。他,是那个我认识了十几年,想躲也躲不开的人,是那个我即便真的躲开,也还在我心里的人。是那个我似乎一直盼着他倒霉,盼着他出丑,盼着他失态,但是有一天如果有人冤枉他,我却会暴跳如雷的人。
这世上,只许我一个人冤枉他,那是他欠我的。
如此而已。
电话开始陆陆续续地打了进来,先是我的实习生,怯生生地问我:“杜老师,咱们头版换选题了吗?那个……韩晴的经纪刚才质问我,为什么不通知她一声,咱们要怎么给他们解释?”
“解释个屁,告诉他,我就给他换了,怎么着,让她爱找谁找谁去。”
实习生“……”
过了会儿,传版的美编给我打了个电话:“茉茉,咱们头版内容换了?你知道这事么?我传版时不时这个版啊。现在这样没问题吧?”
“对不起,是我私自改的。”我说。
美编:“……”
“小杨,没事,这事如果问责到你头上,最多就是扣钱,这钱我补给你,你别担心。”
美编继续沉默。
“对不起,让你被连累。”我再次内疚地道歉。
美编那边忽然嚷嚷道:“茉茉,你跟程桦是两口子吧?他们早有人那么说,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厉害,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那啥,我祝福你们哈。”
我:“……”
之后,我又接到了几个同事的电话,我跟祥林嫂一样,跟每个人自首了一遍,并跟所有的事件相关人诚挚地道了歉。我亲爱的同事们大约是因为正在愉快地放假的缘故,没有一个人跟我犯脾气,反倒对这事都是颇有几分兴奋。或许,他们每一个人的媒体人生涯里,包括我,都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
但是,我最期待又最害怕的那个人的电话,我却始终没有接到。刘韬到现在也没打给我,在报纸印出来,并且已经上市几个小时之后,依旧没有搭理我。
我猜,他没看到的可能性并不大,那么,他一定是被气狠了,大概这辈子都不准备理我了。对于别人,我知道因为职权和责任的关系,他们最多也就是被扣钱,钱的事,不是大事。可刘韬会怎么样,我十分没谱,不知道会不会因此也丢了主编的位子。
我想过我会对不起他,但我没想到,我最后对不起他的地方,并不是感情上,反倒是工作上。
到了晚上,我终于扛不住了,战战兢兢地给刘韬拨通了电话。
刘韬在电话里的声音和煦地如同春风拂面。
“茉茉,新年快乐!”他说。
我自首的勇气在听到刘韬这句话之后荡然无存,只能结巴道:“刘老师,您也,也快乐。”
“在干什么?”他问。
“看电视……”我抬头看了眼开了半天,都不知道在演什么的电视。
“卫视在播一个程桦主演的电视剧呢,看呢吗?”刘韬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可是忽然就这么跟没事人似的提起程桦的名字,让我的心肝上下颤了好几次。
我没法再继续随着刘韬的脉脉温情装傻下去,崩溃似的颤着声音说道:“刘老师我错了,我对不起您。”
刘韬笑了笑,没听见似的说:“茉茉,这电视挺好看的,程桦虽然是个偶像派艺人,但是演技真不错。”
我听见电话那边的电视里传来程桦的声音,那声音瓮瓮地说:“只要我们在一起,所有的事都会好起来的。”
我鼻子狠狠地一酸,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刘韬终于对我说道:“好了,茉茉,你要是这么做完,觉得自己是对的,开心的,并且不会后悔,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能给你这么做的机会,我就能承担这事的后果。”
我惊讶地问道:“刘老师,您知道我会改了头版的稿子?”
“我提前也并不能确定,但是我看见你在偷偷地做版,我想,你最后会有自己的主意。这是件很严重的事,但是处理好了,也并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所以,我只想看看,你到底怎么决定,想知道程桦对于你到底意味着什么,哪怕是为了拖延二十四小时的时间,你是不是也决意这么做。”
“我……我其实并不是为了拖延24小时,我,只是……不想他一个人倒霉。”我嗫嚅道。
刘韬听我这么说,大笑了起来,“你可真行。不过我提前替你都校对和改过版面里的错误了,所以,估计你倒是也不会倒大霉,安心过新年,所有事上班以后再说。”
我张口结舌,“刘,刘老师您还给我改版了?”
“是啊,看你着急忙慌的,我不给你把关下,要多少错别字啊?头版换稿,读者不知道,是咱内部的事,可你给我弄一个满版错字的报纸出去,那怎么行?”
我听完刘韬的话,整个人处于一种特别震惊的状态,都忘了说再见就挂了电话。
原来,刘韬早就知道,我干坏事,却没拦着我,还看着我做戏。这个老狐狸!我腹诽。可是心里却禁不住酸酸暖暖的,这是一只多么好的狐狸啊。
元旦当天,本地的另一份日报类刊物,发了韩晴爆料的内容,但是因为是日报,版面有限,所以远不如我们当初做的细腻。我看着报纸,心里有种莫名荒诞之感。
这是个多么奇怪的世界,同样的事,有人为了瞒着不想被推上风口浪尖而说谎,而有人偏就是为了自己能在风口浪尖而撒谎。
其实,我又恨韩晴什么呢?当初的我,难道不曾用程桦做过文章吗?虽然目的相左,但是,我那时可去想过程桦的感受?
一天过去,等到晚上娱乐新闻的时候,这条新闻已经被电视媒体播报,我想,网上现在应该已经传疯了吧。我几乎,都不敢去看。
旧的一年的最后一分钟,我拨了电话给程桦,“你还好么?”
“好什么啊?剧组年夜饭难吃死了,元旦赶进度还不放假。”他如常地抱怨,倒是没听出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程桦,咱们好好在一起吧。不折腾了,好么?”我说。
程桦似乎被我说楞了下,半天才说:“好啊,不过,茉茉,等这事过去吧,我现在是被骂个狗血临头了,我都没敢看微博和论坛呢,尉姐说,每秒钟就有网友骂出五六种新花样呢。逐条在我微博里找所谓我朝秦暮楚的证据,尉姐正要给我微博都删了。哦,对了,尉姐还说,你们报纸没上这条新闻,你咋让这独家跑了呢?”
我没回答他的最后一个问题,只是想着他说的话,原来他也不是刀枪不入的,他说他没敢看,我想,他看到了也一样会难过的。我跟他的区别,大约也只是他比我勇敢罢了,明知道会疼,也不缩头。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一早我就坐上了飞机,下午两点,我找到了程桦他们剧组的外景地,门外堆着无数的记者。
我站在外边拨程桦的电话,是他的助理接的,跟我说他现在正在拍摄,现在剧组谢绝一切记者入内。
我说:“我不是记者,我是程桦的女朋友。”
助理小哥沉默了,二十分钟后,他表情冷峻地到了门口,领我进去。
周围有几个人大约是觉得我面熟,忽然开口质问,“喂,凭什么她能进去?都是记者,就算是给她专访,也得给我们个群访的机会吧。”
小哥表情严肃地说道:“她不是来采访的。”然后带着我走了进去,我听见几个愤愤不平的声音在身后嘀咕,“现在这世道,什么都得有门路。”
程桦拍完一组镜头,回来休息的时候,看见我,整个人都傻了,半天才回了神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笑,舔着脸说:“想你了。”
程桦的表情更呆了几分,“你别骗我了。”
我翻翻白眼,改说道:“想抽你了。”
我忽然就被他拉进了怀里,他的声音闷闷地在我肩头传出来,“你别骗我了……”
后边的几条,程桦演的一塌糊涂,我看见导演一副要揍人的表情,心里直想乐,程桦隔一会儿就看看我,最后,我被清场了……让人赶到了一个看不见拍摄现场的地方。尉姐翘着二郎腿,正坐在那笑着看我,一脸坏人的表情,“行了?豁出去了?非得弄成人仰马翻才好,是吧?我要早知道你是个这样的祸害,当初最开始,我就该给你们拆散了就完,你看看闹出多少事来?”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尉姐拍拍一边凳子让我坐下,对我说:“这次你是跑不了了,剧组里多少双眼睛啊,门口多少个记者啊,估计一会儿这点事就传出去了。”
我昂首挺胸,一副准备慷慨就义的神情,“传吧传吧,早死早超生。”
那一天,我离开剧组外景地的时候是坐在尉姐的车里,外边的记者跟疯了似的堵在车跟前,我在车里十分淡定,甚至隔着窗子对他们挥手微笑。
所有事里,我唯一的漏算就是我上班的那天,会在报社门口看见无数的记者。我第一时间还以为报社里今天来什么名人,快到跟前的时候,才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也跟程桦学,一直没上网,没刷微博,不知道现在这个事到底是个什么说法。我今天只是来报社,领我的那份罚来的。
只是,我再想躲已经是来不及了,我不是名人,但是记者圈子里总是混个面熟,就在有人喊了声“杜茉在那之后。”我已经被团团围住,等我费力地钻出去人群,帽子跟围巾都不知所踪,还好报社本身的保安体系十分健全,我一走到大门口,保安哥哥们就迅速地拦住了蜂拥而至的所有人,我逃命似的钻进了报社大楼。
司梯人员看我的表情十分古怪,我从电梯门的反射中,看到自己一身邋遢得像是刚被抢劫过一样,我尴尬地笑笑,赶紧捋了捋头发,把衣服勉强拉正。
刚一下电梯,我还没走进办公室,就在大门口看见了我们大领导十分不友善的表情,一看见我眉毛都立起来了,中气十足地喊道:“杜茉,你牛,我当这么长时间主编,第一次看见狗仔队还能追到报社来,你太让我开眼了!”
我只有搓着手讪笑,余光看见一边的刘韬,和他身后探头探脑的同事都朝我笑着。
“一会儿你赶紧从印场那个门走,然后老实在家呆着别来报社了。搞什么啊,把一个媒体机构,弄得跟演艺场所一样门庭若市,你干脆改行卖艺去得了,还当什么记者呀,真是太委屈你了。”大领导嚷嚷完,负手而去,临走前,对刘韬不太耐烦地说道:“你,跟她说说处理结果。”
领导走了之后,办公室里有了一小段的沸腾时间,同事们迅速围拢我,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问道:“茉茉,你跟大明星够可以的啊,玩地下情啊。”“现在什么进展,是不是就要结婚了?”“这么说的话,上次绑架那事,外边说的都是真的啊?果然是粉丝醋海生波呀?”
刘韬咳嗽了声,对着亢奋的同事说道:“好了,一个小时之后开会,报这周的选题,放假占用了一天咱们的流程,所以手底下都赶着点,别耽误进度。茉茉,你跟我过来。”同事们吐吐舌头,心不安情不愿地各自回了办工桌。
而我,虽然预估了所有最坏的后果,但是说实话,跟刘韬进办公室的时候,我还是十分紧张的。刘韬坐在办公桌后边仰头看我,笑容在脸上越裂越大,却就是没出声。
我耐不住地问道:“刘老师,我是被解雇了么?”
刘韬一挑眉梢,无声地笑了,“你就是想好了被解雇是不是?”
我心虚地低头,“也不是……但我知道,我肯定是惹祸了……领导刚才让我回家……”
“领导今天来本来是宣布你的处理结果,社内通报批评,免去主任职务,扣除当月绩效和年终奖金。但是,半截让楼下的记者气着了,跟我说,给你放假,什么时候记者散了,你再回来,倒是没说过解雇的事。”
我长出一口气,“那,我是被放假了啊?您呢?领导怎么处置您?”
“大部分跟你一样,只是没免职,留职查看,让我重新改一下编校流程,因为最后能出这样的问题,肯定是流程上出现漏洞了,必须弥补,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他说完笑笑,“你还不知道呢吧,咱们领导跟尉姐也是朋友。所以对你们这八卦还挺感兴趣,尉姐那边没问清楚的,今天还特意问了问我呢。”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刘老师,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刘韬摇摇头,问我:“护照没过期吧?”
我点头,他推给我一个表格说道:“我看了一个旅行团,感觉还不错,报名出去一段时间吧,静静心,回来好好工作,我会跟领导说,主任这个位置暂时给你留着。”
我有时候真的为自己好运气十分叹为观止,当然,如果忽略掉火场历险和被绑架这样的事的话,我绝对认为,我是有上天庇佑幸运儿。这么不计后果地作妖之后,竟然就这么有惊无险地结束了,甚至因祸得福地得来个难得的年假。
我坐在飞机上,想着最近前前后后这些事,最后,笑得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但是,我没想到,下了飞机之后,还能让我遇到更让我幸福的事情。
取了行李跟着导游往外走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一边的某人衣服样式分外眼熟,禁不住就多看了一眼,那是我跟程桦上次度假的时候,程桦到机场接我时穿的那身花俏的沙滩服。想不到,换个地还能跟人撞衫,我再仔细地瞧了眼这个跟程桦撞衫的人,一下子就呆掉了。虽然他带着墨镜,虽然他带着草帽,但是那咧嘴傻笑的模样,还能有谁?
可他不是元旦都不能放假么?可他不是在剧组赶进度么?可他不是说他暂时还是要先避避风头么?
我已经顾不了太多,丢开行李箱就朝着他跑去……
原来,所谓爱情,就是瞻前顾后、一塌糊涂之后,还是会变得疯狂而不计后果,所有之前的可笑或是可悲,全都是爱情里的作料罢了。
我扑进程桦的怀里,狠狠地亲了他一口,他则摆出一副很帅的样子,把墨镜往下推了下,露出眼睛对大大地抛了个媚眼。
他爱耍帅,他爱扮情圣,他说的甜言蜜语有真有假,但是,又怎么样?这样的他,只要有一天还愿意对我演下去,我总是爱看的。
而未来还那么久,或许我就能这样看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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