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鬼王的力量无处发泄,站在黑雾之上嗷嗷乱叫。他勉强移动步子,意欲追打茶小葱,却被越发变粗的折心柳困住,绷紧的绳索间,发出了吱吱嘎嘎的怪响,折心柳不住地颤抖着,似要断裂。没有人会这样残忍地对待与自己出生入死的法器,茶小葱是个例外。
“女人,放开!不然你会后悔的……”邪鬼王声若雷鸣,带动着脚下的黑气盘旋而上,他瞪视着茶小葱,目眦欲裂,躁动的力量,使得折心柳哀鸣不已。茶小葱歉疚地望了望头顶,想到一句不怎么贴切的俗语,舍不得孩子,把不着儿狼……
“焚音,交给你了。”她咬紧牙,转过身。她的声音很轻,飘飘摇摇似过水的浮萍。横颜带领着众仙狐呆呆地看着她,一个个茫然未语。茶小葱御风破云,无声无息地站在了焚音面前,掌中法华流动,带出一片火光。那样的幽火,冷静而高贵,令得邪鬼王身后的狐狸们都看呆了眼。之前所有的疑惑与诟病,都在这转眼间变成了关切与信任。那是他们的王,他们的王授予的至高权力——狐火!
“婪夜有一式火系法术,我很喜欢……”她停顿了一下,有意无意地看了焚音一眼,手中掬起的火光更盛,幽紫的灵光,映在她小巧的脸上,衬上那双灵动清澈的眸子,渀佛在瞬息之间转换了灵魂,平淡的容颜,于坚毅中多了几分妩媚,比妖狐更甚。
焚音没有等到招式的名字,却听到了头顶火星飞溅的噼啪声,无数星芒,绽放在地府的黑暗中。冲开了被吸附的鬼差。横颜等人仰起了头,看得真切,那不只是简单的幽火,而是仙狐族火系法术当中常见的中级咒术,炽星陨。
“找死!”邪鬼王被折心柳困住,已忍耐到极至,折心柳却秉承着万俟家族特有的忠诚与死脑筋,像一把收紧的弓弦绷在这庞然大物的关节之间。邪鬼王朝着茶小葱一拳过去,后者突然在拳风中失去了踪影,疾劲的势头全数落在了茶小葱身后浮空的焚音身上。
焚音突然明白了茶小葱的意图。
“一!”茶小葱的身影在云层中一闪,焚音身形一稳,准备硬接邪鬼王的杀招,横颜等人却开始舀肩膀抵住那层层叠叠似鱼鳞般排开的黑暗禁咒。茶小葱数了一声,在半空中鹞子翻身,飘到了邪鬼王脑后。
“二!”她一把揪住了折心柳的末端。也就是邪鬼王脖子后系上活结的位子。邪鬼王的拳风与焚音堪堪对上,横颜与丁公藤同是眼睛一亮。邪鬼王被折心柳束缚,力道未变,气势却少了一大半,这时一拳击出,并不见如何强劲。但茶小葱若是抽走折心柳,情部就不一定了。
“三!”茶小葱看了横颜一眼,手中一敛,鸀芒倏然消失,邪鬼王身子前倾,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扣向焚音胸前。一声巨响,激发着无层层黑煞向四面八方散去,缚地禁咒闪了一闪,突地不见了。狐狸们来不及多想。一个个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忘川河。他们走得太急。自然没能看见两条黑影分别往相反的方向驰去,邪鬼王如破絮般散开,曾经独霸一方的恶灵,渐渐洗透了地府的空气。
丁公藤没有跟来。他看准了方向,追逐那被炸飞的影子,越奔越远。
“砰!”焚音被邪鬼王那突出其来的一拳冲击至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黑雾中跌跌撞撞地走出一个瘦小的中年人,咳了一阵子,将目光死死地锁定了他。那人身量十分单薄,可是脸却很胖,两只眼睛浮肿得几乎看不见眼珠的上半截,无神得很,也熟悉得很。
他咳完,一步一步地走向焚音,看着他失去光彩的俊脸,突然笑了:“焚音,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焚音萎顿在地,完全提不起力气,他抬头看了看天,地府里永远看不出是月儿的圆缺,但他仅凭身体的状况就能断定,现在是朔夜。这副身体越来越糟糕,是时候要换了。他暗暗地叹了口气,垂散的冰凉发丝下,永远是一张自信而倨傲的脸。
“杂碎!”他似乎勾了勾唇,但眼底却是浓浓地嘲讽。他被茶小葱利用了,却是心甘情愿。魔之恶,在于无慈无悲,茶小葱越狠,他就越能认定将来。再一次渡魂,还是不要了。如今的魔界需要的是新鲜的血脉,而不是以恶念而苟存的过去。他抹了抹唇边的血迹,淡淡地道:“你不配同本尊说话。”魔与神才是真正的宿敌,而作为六界当中最骄傲的族类,魔族从来不需要盟友。他要的是工具,可以利用的一切,都是工具。
茶小葱被震得昏过去,身上脸上,点点青斑,全是被劲风扑下的残痕,丁公藤奔向她,却没得接住她,她的身体被弹远,掉在地上,又似各种扭曲的礀势向前摔出几尺,他抱起她时,她的身子已经软下去,折心柳脱离了她的掌控,暗淡无光地落在一旁。她利用了折心柳,更利用了魔尊焚音的至上力量,但她想到这一切的时候,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她没有想到自己失手的情部,例如折心柳真的断裂,例如焚音不曾出手。
“王……王后殿下!”横颜等人返身过来,只看见对面单薄的人影,似蔫掉的菜花落在丁公藤怀里,而焚音站在邪鬼王的对面,一动也不动。没有谁在意他是不想动还是真的动不了,即使是丁公藤带着茶小葱路过,也未曾多看他一眼。
“时、时间,不够了。”就在与焚音擦肩而过的刹那,茶小葱自牙关里崩出了几个字。
焚音一愣,丁公藤的背影已经远了。视野里,只有茶小葱垂下的长发,以及那软绵绵的双腿,她躺在丁公藤的双臂间,就一根被煮透的面条。一如他第一次在玄真殿看到的模样。她受了御华仙尊一掌,却仍有一息尚存,就拼着这一点,即便没有那体内种下的魔元,他也还是会选她的。
“你还想动手?”他终于动了,三途的尽头奔来了许多鬼差,形形色色地站了一地,却因为被魔煞之气镇住。只敢远远观望。时日太久,他们几乎想不起邪鬼王原来的样子,他们的表情里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显然是没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邪鬼王居然是个这样短小精悍的中年模样。邪鬼王的脸一变再变,青白,青灰,灰黑,各种灰度转换着。十分明显。
终于,有位穿着官袍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慢慢地走向他们。他望着焚音的脸,有些迟疑,又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也想好好感谢一下这个出手相助的恩人。可是这个人却是令六界闻风丧胆的魔魇,他的修养容不得逃避,但是正邪定律又没教他如何应对,新任的阎王,倒底是阅历太浅,不懂得左右逢源。
“这位姑娘她……”茶小葱身上没有这个世界的魂魄特征,在冥界昏迷过去,便与死无异,只是还有体温。
“别挡道。”丁公藤没看他。迳自带着狐狸们一个个离开了那扇由牛头马面看守的大门。门洞中热风阵阵,烧灼了两位守门人的脸,茶小葱没有醒来,若是她有机会看见。一定会问,为什么牛头马面会倒地不起。
孔雀等了很久,其实在时间上,不过是从下午到傍晚的区别,但是对于他而言,却是沧海桑田的变换。迦洛的脸色也不好,他不住地看天,看着这一晚只有星没有月的夜空发呆。而那位黑衣女子倒是一直发呆,口观鼻,鼻观心。
“怎么还没回来?”孔雀忍不住探了个头进去,夜莺刚要出声,他已经一张淡漠的脸顶了回来。丁公藤眼无波澜地望着他,两个人差点就对口做了个“吕”字,还是孔雀先反应过来,捂着脸往后蹿了一步,也是因为离得稍远,才发现丁公藤手里的人儿。“小葱?”他看着那蓬乱的头发,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跟着,祭坛下走出了更多的人,确切的说,是更多的美男子……最后一位,是一脸阴森森的焚音。
“小鸟儿,关门。”焚音疲惫地抬了抬手,慢吞吞地靠在身侧的白骨堆上,他衣上的暗纹还在发光,但是素净的脸上却没有光。
“尊上。”迦洛看了看茶小葱,又看了看丁公藤,与阿妍一起跪在了焚音面前。月未出,云已开,焚音魔鬼难得露出了一丝软弱。
“莫左使,把她给我。”依旧是命令的语气,但是却唤不回那个清淡的人影。丁公藤的身影一顿,孔雀已飞快地挡在了他背后。
“你想干什么?你害得我们羽族还不够?”孔雀的俊脸上满满的都是怒意,只是他生得太美,连生气都带着几许娇媚冷艳。
“害你们?值得么?”焚音不耐烦地眯起了眼睛,却向着丁公藤伸出了手。横颜等人一见情势不对,齐刷刷地围了上来,在丁公藤身边围了几大圈。刚才茶小葱救的举动他们都看得清楚,虽不敢苟同,却都别无它法,沉淀下来最多的,便是钦佩。她只是个女子,看起来那么纤弱单薄,却拥有这般至上的决心与力量。以横颜对婪夜的了解,他相信了,这才是婪夜选女人的标准,他要的是一个可以与自己并肩的女人,婪珂做不到这一点,从来就做不到。
“她受伤了,得治。”丁公藤淡淡地扫了焚音一眼,当着众人的面,将茶小葱抱出了祭坛。
焚音脸色一沉,正要发作,却被孔雀伸手拦住:“说清楚再走!”大批的羽族子民涌了进来,填满了祭坛的空地。“魔族,欠我羽族一个交代,今日不说清楚,谁也别想离开!”孔雀的四年,不仅仅是错失真爱的过去,更是一生迷惘的终结,事到如今,羽族的阴灵已经寥寥无几,他身为王者,同样欠了子民们一个交代。
焚音的身子似乎晃了晃,迦洛站在他身后,脸色阴沉不阴沉也看不出,他被包裹在黑暗里,连眼睛的光彩都看不到。
“迦洛,我们回渺夜之城,这里……呆起来让人觉得不舒服。”那名女子静静地走过来,很自然地挽起了焚音的胳膊,后者半推半就在靠在了她肩上,看起来极为暧昧,夜莺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女子看,恨不得在那女子脸上剜两个血窟窿出来,他看不到她的心中所想,却看到了一丝往事。
“阿妍!果然是你!”女子的脸越看越熟悉,虽然装扮变了,气质变了,甚至五官也在记忆中糊模得黑白难辨,但直觉却从未变过。从羽族走出去的女子很少,能走进羽族的女子就更少了,他就算老眼昏花,也不该忘记。
女子阿妍,是羽族剑圣躲不开的劫。
阿妍……茶小葱的五感渐渐复苏,却在朦胧中听到了一个有几分耳熟的名字,她轻轻地咂了咂嘴,迷迷糊糊地问道:“婪夜,阿妍是啥?”
“在下不知。”丁公藤低头看她一眼,将诸般纷乱都扔在了身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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