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上了重莲山,澄光殿也不好意思再让茶小葱等人住回山下。
于是,应余在雪邀请,端极派一行三人与三清宫诸位弟子便在同一座院落安顿下来。
婪夜还在为茶小葱的莽撞行为生气,从澄光殿主殿到入住的院落,一路百余丈的距离,他楞是装聋作哑没理她。但茶小葱与余在雪的交谈却一字不落地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按照长幼尊卑之序,婪夜与暮云卿两人资历最浅,被安排在了队伍的最末。其实以婪夜的性子以及余在雪对他的了解,他就要打头走,或者抢住主间没谁敢阻拦,但这货显然只顾着与“同门师叔”闹别扭,只露了个脸便往后跑得没影了。
三清宫里皆是男弟子,且长居于东海之底,对世事不关心,对八卦绯闻更没兴趣,所以婪夜就算弄出的动惊再大,行为再反常,也没谁会关注。像他这样一个沉寂消失的亡国之君,突然因为一本小人书窜红六界,自然大大超出了各人的预料,也违背了他遁入端极派秘密修行的初衷,但是婪夜思虑良久,最后仍决定按照原计划留了下来。
因为茶某人脑海中的TVB剧曾一直对他反复播放着同一类台词: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婪夜师兄,你还在生气?”暮云卿跟在婪夜身后,可以想象他那张因赌气而沉黑的脸。
婪夜回头瞪他一眼:“我哪敢生她的气,挂名师叔,哼哼,屁股上画眉毛,好大的面子!”
他说话声音不小,一时引来许多目光。三清宫弟子素来墨守规条,上下尊卑划分十分严格,就算是挂名修行的弟子也不该对长辈说这种话。
人群里的低声议论,毫不意外地传到了走在队伍前列的茶小葱耳中。
“余大哥,你认为一国之君是不是应该宽大为怀?有魄力有魅力?”
“呃……”余在雪的听力不在茶小葱之下,自然也将婪夜的话听得很分明,他沉吟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道,“婪夜公子始终也是关心仙子。”
茶小葱抬起眉毛,故意大声道:“关心我?我看他是目无尊长,上下不分!”
余在雪苦笑着摇了摇头:“之前那种情形,若换了返香,也是一样会觉得仙子莽撞。再说……自从阿妍投入魔界,我等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今日一瞥,她不但功力大增,性情也是越发暴戾,婪夜公子有此担忧是情理之中。”他不着痕迹地拨开了话题。
“魔界?鲛人来袭,文鳐作乱,还有那个女人,都与魔界有关?那个阿妍你们都认识?她是什么人?”这么多年,觊觎琉仙琴的妖魔不在少数,但是敢于直接动手的人至今也只有她一人而已,想到这里,茶小葱脑中灵光一闪,“余大哥刚才说,阿妍投入魔界……那她以前曾是仙门弟子?她很厉害吗?但为什么仙卷上没有她的名字?”
仙门弟子的凡间背景都比较简单,投入仙门便要断去亲缘,所以仙卷上如非特别注明,都只有名字,男女分阴阳两卷,就算有弟子亡故或者叛离,仙卷上也只会用朱笔勾记标明去向,并不会完全除名,但这个阿妍似乎……
茶小葱记性相当好,与仙法辅助记忆不同,这可是九年义务教育以及四年精英教育高压下的结晶,再加上她天生对文书类信息特别敏感,所以阅记过程中很少有错。
仙门弟子中在名字里有个“妍”字的女子逾数百位之多,但此际都还在仙门修行,资料显示并无异常。而认识这个阿妍的仙门中人几乎都是掌门、长老级别的前辈先人,也就是说,她差不多是与付青权、萧绮等人同辈,而且,从萧绮的语气神态来推断,她们不但相识,而且关系还不错。何至于弄成这样?
“她不是在仙卷里没有名字,而是她自己将名字匿去了。”余在雪想起一些过往,心中不胜唏嘘,“其实具体的情形,我也不大清楚,不过茶仙子大可以回去问问你三师兄,相信这件事他再了解不过。你现在是端极派的四掌门,应当有权知道。”
“问他?”茶小葱满心疑惑,“莫不成她是返香师兄的……”
情人?
当然,她没有直接问出来,余在雪不愿说,就算问了也是白搭,更何况这种猜测实在有点不着边际,像返香那样里里外外都冰清玉洁的风雪美男,怎么可能会有情人这种三俗标配?就算是他座下的紫菜师侄说自己有情人,茶小葱是不会相信的。
谁家的姑娘那么造孽会喜欢冰雪男呢?
一行人走得不慢,到院门口,已经有澄光殿弟子候着了。
看天夜已晚,众皆困乏,余在雪领着门下弟子向茶小葱等人道别。暮云卿则自动自觉地跟着澄光殿那两名弟子前去帮茶小葱整理厢房。此时门外就只剩下茶小葱与婪夜大眼瞪小眼。
婪夜与她离得很近,一双眸子在温暖的灯光之下灼灼发光,竟令人产生一丝摄人心魂的错觉。
茶小葱不自然地干咳一声:“天晚了,明天还要早起,先去睡觉!”
婪夜叫住她:“在迷宫里的事,暮云卿已经全部告诉我了,是我误会……”
茶小葱虽然没改变孤胆英雄的行为路线,但这一路的表现都还可圈可点,若换成三年前,她铁定已经冲上去跟人拼命了。这丫头有一处致命的弱点,就是不能逼,越是逆境压力越大她做出的来事情就越不顾后果。但明显这一次她学会了收敛,比起以前也冷静多了。
茶小葱身形一僵,可是侧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想要听的那三个字,看来婪夜这句话里的意思并不是道歉。
“什么意思?”她昂起头,转向他。
昏暗的树影下,俊美的容颜恍惚透着一丝傲然,婪夜自黑暗处走出来,笑了笑,那一丝笑很诡异,但同时又是那么飘渺璀璨,与乍然燃放的烟花美得并无二致:“你关心我,我心领,但是你的修行一日赶不上我与暮云卿,你便无力保护我们,先做好自己的份内事。我们才是男人。”他说得很认真,一字一句,贴着心脏,是绵延的暖意,“有时候,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觉,你相信我没事,我就没事。”
“婪夜……你,吃错药了?”茶小葱忽然拧紧了眉头。
“噗!”婪夜抿嘴一挑,跟着扬起了眉,“好好说话就当我发疯,罢了,你好好练习逃跑的本事,等练好了再学学怎么保护我们这些小辈弟子。很晚了,去睡了。”
“练习逃跑的本事……等等!飞燕闪灵诀是……”她起步修行飞燕闪灵诀竟是他的主意?还是说,这三年来,他还做了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婪夜侧身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弹了弹衣角并不存在的浮尘,迳直往厢房走去。
他没有接茬,却也没有否认。
……
这一夜很快过去,茶小葱睡得很香,可惜时间太短。
等到她起来梳洗干净,付青权已经在院子里等候多时。
这一次新进弟子甄试大会,澄光殿是承办方,所以除了少数难以决断的大事,作为一派之尊付青权也不愿劳烦其它六派,特别是仙盟盟主风无语。
茶小葱打起精神来问道:“付前辈可是查出了什么?”
今天她换回了女装,穿的是与婪夜、暮云卿两人一样制式的蓝衣,只不过袖口纹理略深,腰封处佩着一块血玉,一方立领,挡住了她略显平坦的颌骨,这样的装扮,立即将人衬得老沉了几分,连着眉目间也多了几分不着痕迹的威严。人靠衣装马靠鞍。
“就是查不出才奇怪。”付青权看见茶小葱这身女装并未感到诧异,虽然她之前服用了焕颜丹之类的药物掩饰真容,但以他的功力一察即知,是以只匆匆地扫了她一眼,付青权便又将注意立集中在了手中的名册上,“老夫昨夜核对了三遍,除了柳追,并无其他弟子失踪。”
“难道那女人只是说来吓唬人?实际上,她并没有抓到什么‘小情人’?”茶小葱摸了摸下巴。
“不会,此女子一向不屑卖弄心计,她说有便有,决不会假。”余在雪听到院中动静,也领了门下弟子一道过来见礼。三清宫弟子大概没想到一大早便在院中见着个女人,一个个脸露异色。待弄清这女子就是昨日入住院中的那位端极派四掌门时,他们看茶小葱的眼神就更怪了。
“会不会……那位柳师姐的心上人根本不在澄光殿中?而是别派的弟子?或者说是散仙?”仙门弟子那么多,御剑腾翔飞来飞去,有机会遇上别的仙门同道而暗生情愫也不无可能。
付青权果断摇头:“追儿的心上人确在本门无疑,老夫业已命人查探清楚,他是我座下第七弟子步冥松。听弟子们说起,这两个孩子在一起很久了,只是本门向来不忌派内通婚,老夫也一直未尝留心,现在冥松已在正殿等候。老夫也已经替他查验过,无伤无毒,看来魔族中人还没来得及下手。”
余在雪想了想:“这个结论似乎下得太早,依我之见,要仔细问了才知道。”
付青权忙道:“余长老是否想到了什么?”
余在雪谨慎地点了点头,却没立即回答。
茶小葱没耐性与他们打哑谜,叫齐了婪夜与暮云卿跟着付青权一道去往澄光殿的主殿。
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闷。
茶小葱看着余在雪那张宽阔的大脸,满腹狐疑,忽听婪夜以灵犀之术传音道:“怎么,挂名师叔看上这位余长老了?也对,你现在跟他是同辈的,两人身份般配,也没什么不可以,年纪是大了点,不过好在脸够宽,听说,脸宽的人都是做英雄的料子……”
茶小葱靠过去,狠狠一跺脚,却被婪夜跳着躲过去。
“回去跟你算账!”她捏着口型,咬牙切齿地冲他比划两下。
婪夜低头一笑,飞快地伸手为她理了理领子。茶小葱一愣,转脸却见暮云卿瞪着一双如黑曜般的眸子直直地看向这边。
茶小葱连忙自己伸手,装模作样地扶正衣领,昂首阔步地走向前。
重莲山上的风景秀丽无比,但茶小葱昨日太累以致无心欣赏,今日才算是大饱眼福。
原来这重莲山一面靠山,一面临湖,位处蓬莱国南北隘口,竟是往来商旅的必经之路,也因为这样,凡间每年进献贡品的数量颇多,倒不似端极派与三清宫那般赤贫。这就难怪澄光殿门下弟子的衣饰布料,都是上等货。
相较端极派的“以云为衣”,作为现代人的茶小葱始终觉得这样穿金戴银的俗气才更适合她。
茶小葱一边看海一边看湖,跟着付青权一道乘云而去,转眼便到了殿门口。昨夜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今天御风驾云却只需半刻。
几人降下云头,却听殿外传来一阵争吵。
“方公子,请你放尊重点。阿玖今日叫你来,不过是想归还衣服,并未作他意,公子你是不是误会了?”花叶玖的声音不大,但是付青权一行人都听清楚。
“花师妹,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方琏的声音。
茶小葱暗自叹了口气,所谓美人自有桃花劫,既然躲不掉就只有乖乖渡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