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别的事儿,那槿欢就先回房休息了。”她的问话没有得到答案,有些讪讪的,想走,但周铭拦住了她:“先坐下吧。”
“啊?”周夫人那边工作是已经做好了,但她和周铭还没有谈过什么,怎么就这么爽快?
“萧大人许久不来,我料想你也忍不了几日,先坐下吧。”周铭的话简直让她感动得无以复加,乖巧地等待答案。
周铭喝了口茶,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正色道:“南方大梁要和我们大燕交换质子,皇上正派了他去。”
这个信息量有些大,她还真的有些反应不过来:赵瑜那厮到底是在搞什么鬼,从将军到京兆尹现在又让他去做外交官?
本来去交换质子这个事情没有什么特别的危险性,但对方是大梁就完全不同的。
大梁是萧景知的本国,也是他这辈子都不能正大光明的国度,毕竟漳州之战,他给大燕打了那么大的一个胜仗,也带给了大梁莫大的耻辱。
而他大梁人的身份只会让大梁人更加痛恨他,别说当时交战的胡何了,只怕大梁建康城里随便一个人提到他都会是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赵瑜一直说欣赏他的才华,但做的事情却没有一件事能表明他的爱才之心,相反,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逼迫。
她差不多可以脑补赵瑜的心理历程:萧景知看起来很是柔弱又是来自江南,他便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无统兵之才,“大恩大赦”之言,应该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虽说很认可他的能力,但并未从心底里确信他真的能以一敌百,漳州之战是萧景知的大胜,却是他的大败。
因而,他有了进一步的动作,他顺水推舟地将京兆尹这个难缠的官位丢给他,这是一个地位可以媲美九卿的官职有太多的利益纠缠,他心心念念地想用这个官职给他一些打击,但出乎意料他做得太好,而且凭借过硬的手腕和精明的手段,他甚至得到了朝廷一部分人的拥护。
能代表本国去交换质子的大臣都是皇上看重的人,这是赵瑜的手段,可以理解成他对萧景知的信任,也可以理解成他在借刀杀人。
他想借着大梁人的手将自己“欣赏”的人送入地狱,而萧景知进入地狱这件事也可以作为他出兵大梁的借口,这算是一箭双雕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想法过于恶毒了,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就惨白了,就连本来殷红的唇都没有了血色。
“皇上这是要让萧景知去死,是不是?”她好像听到自己的声音,软软地飘在半空中,好像没有地上落脚,就像她的心一样,空荡荡地可怕。
“槿欢……”周夫人上前抓住她的手,见她一脸失神的模样,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的,萧大人那般有智慧的人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娘,你早就知道萧景知被派去了大梁,所以你才答应我和萧府来往的,是不是?”好奇怪,明明那么生气,但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
“槿欢,孩子,你不要走进死胡同了,萧大人可以打胜仗,可以平定邺城,这样的人在面前大梁的时候,绝对不会束手无策的……”周铭这样的话惹得她哭得更痛心了,手抓着自己的衣领,不停地绞着,一双手都磨破了皮,有鲜血慢慢沁出来,嘶哑着质问:“就因为他打了胜仗,就因为他当得了京兆尹,就要送他去死么,他只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人啊,怎么就那么对他?!”
“槿欢……”
“槿欢……”
周氏夫妇的呼喊并没有让她有丝毫的停顿,她义无反顾地跑了,好像逃开了这个地方就能逃开那个她知道的真相一样。
也知道到底跑了多久,只是在她抬眼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门。
邺城城南头道街萧府。
她无意识地跑到了他的府邸,只想将自己内心的悲伤宣泄出来,抬手就开始敲门,小竹来得很快,看到满脸泪痕的她,讶然道:“周姑娘,您来了?”
软著身子进了萧府,刚坐下,就看到了阿诚。
“槿欢姐姐,发生了什么事?”显然她现在的样子把小竹和阿诚都吓坏了,苏婉在身后耸耸肩表示她也不清楚。
几乎就是在这一瞬间,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周槿欢,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阿诚是个十岁的孩子,苏婉本和这事无关,小竹也不过是个书童,他们能做什么,你什么时候沦落到要他们来安慰你了,你就这点出息?
“无事……无事,姐姐被周府禁足了,是那种锁房间的禁足,怕几天都见不得面了,所以这才赶紧过来见你一面……”说谎这种事,对于她来说是手到擒来。
“哦。”阿诚的反应有些平淡,终是问到了重点:“槿欢姐姐问到萧大哥的消息了么?”
“还说呢,周铭就是因为因为我问他的消息才会禁我的足的,不过你们放心,我这边一有消息就会告知你们的。”
挤出一个笑,她自己都感觉到有些假,但有什么办法?
掩盖谎言的最好方法就是尽量少说话,毕竟多说多措。
所以她很明智地从萧府溜了出来,留下阿诚和小竹。
“周姑娘也是个性情中人,不过是禁足就能哭成那个样子,我一开始真的吓得不轻,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小竹关上门,看着还在沉思的阿诚,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天不早了,快快去休息吧。”
“我明日还要练功。”阿诚淡淡说了这样一句话,垂着头就回了房间,小竹也没有当回事也回自己房间了。
“姑娘要不要用鸡蛋敷敷眼睛,不然明日怕是会肿得厉害。”苏婉不会相信她在萧府说的那些鬼话,她人就在周府,禁足纯粹是无稽之谈。
也不知道是不是哭累了,她就躺在床上,动也不愿意动。
感觉到眼皮微微发凉,她才感知到苏婉已经坐在了床边。
“都是婉儿不好,惊醒了姑娘。”苏婉正要走,她却拉住了她的衣袖,因为哭了太久声音很是嘶哑:“婉儿,五天之后你去皇宫的时候,我能不能跟着你一起?”
这话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苏婉若真的让她跟着,那赵瑜会怎么想?
苏婉本是他安排的暗线,她跟着他安排的暗线一起出现,那苏婉还有活路么?
“看我这会儿脑子晕乎乎的,压根就忘记考虑你的处境。”失望地笑了笑,见苏婉要开口说什么,她摇头:“算了,就当我没有说吧,就算我能和你一起进宫,他也会怀疑我知道消息的途径,那不是将周铭给卖了?”
这种感觉太憋屈,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关键是她现在除了等,再无别的办法,她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女人要怎么帮萧景知?
闭上眼睛,一行泪落下来:赵瑜,若是萧景知有任何差池,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想通之后,她将自己的内心的痛楚和迷惘都用笑容包裹起来,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周氏夫妇的房里请了安。
周氏夫妇都是不可置信的样子,短短的一夜,好像一切都变了。
“昨夜是女儿情绪失控了,爹娘,对不起。”她做好自己的事情,好像那夜失控的她只是一场梦。
她还是会经常笑的,但是笑容往往不能到达眼底;她本就喜欢去厨房跑,可自那夜之后,她跑得更勤了,周府每天中午的饭必有一道糖醋里脊,成了周家的招牌菜,只是这道菜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会做;她喜欢盯着一个红色的丝帕看,那丝帕上歪歪扭扭的字让府里的丫头都忍不住抱怨“小姐,若是您喜欢丝帕,奴婢给你绣,什么花样都可以,但这样的真的难登大雅之堂,若是叫别府的女眷见了,怕是要笑话的”,而这个时候,她一般都只会装作没有听到,依旧将那丝帕当宝贝。
萧景知不在的日子,好像时间都过得特别慢,一秒就好像是一年。
而有一件事改变了平静如水的日子,周铭生病了。
周铭年过五旬,但身体一直都很好,这场病来得毫无预兆,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她像是终于有了新的事情可以做了,仔细地照顾着他。
“槿欢啊,你知道这是什么日子么?”周夫人用丝帕给周铭擦汗,脸色很平静,周槿欢轻快地答:“是本月初五,也是萧景知离开的第七天。”
他离开的日子,她一直都记得,过一天记一天,她不知道邺城和建康城到底距离多远,她只知道她在等,她还要等。
“痴儿,我的痴儿。”周夫人拍她的手,说了半截的话接了下来:“今日不仅是他离开的第七天,也是你爹爹的生辰。”
周铭的生辰?
她最近一颗心都扑在萧景知身上,对于其他的事情都没有记挂,这事要靠周夫人提醒,还真的有些脸红了。
然而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古人对于生辰是很在意的,特别是整数的生辰,府里应该会是大肆操办的,但府里一直都静悄悄的,她也就不会知晓了。
“娘,女儿不孝,竟然连爹爹的生辰都不晓得,我一会儿就去给爹爹准备生辰礼物。”
说实话,周氏夫妇对她还是很真心的,她不能没有良心。
得空出了府,买了一个上等的端砚,回府的时候也一改往日的阴沉脸色,整个人都是强装的笑颜,然而进府后她的脸色猛然又煞白了……
“槿欢啊,还不给皇上请安?”赵瑜,他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