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属下已同萧相国沟通过,健壮士卒一月所食粟米约为一石半,那二十万百姓所用一月便是三十万石。从如今六月到新粮收获缴纳上来,至少也需三个月时间,也就是九十万石粮食。”
果然是曾经助齐桓公称霸春秋的春秋第一相,说起这些数字来,管仲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可刚领悟的淡定之心的何咸,却差点一下旧病复发:因为他对石这个计量单位实在无感,所以便只能换算成前世的斤。而一石等于四十斤,也就是说,他足足需要三千六百万斤的粮食!
就算按吨计算,那也是一万八千吨粮食!
所以,就这么一瞬间,何咸忽然感到一阵心绞痛,脸色都有些发紫。
但当管仲、萧何、姚广孝三人,投来诧异又随后带上了点担忧的目光时,他只能艰难地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风度的微笑,摆手道:“管,管相您继续,我还撑得住”
管仲微微摇了摇头,毕竟他还不了解何咸之前如何死抠儿。但不得不说,这让姚广孝和萧何看来,何咸今天的表现实在太不容易了——要是换成还未大彻大悟的何咸,一听到这个数字,恐怕都能直接抽儿过去。
“主公无须太过担忧。属下只说了我等的缺口,尚未提及我等的存余收获。”管仲翻开一篇账簿,继续淡然开口道:“河东府库当中有钱八百一十二万,粮谷约四万石。当然,这些都是小数儿,不值一提。我等真正钱粮,还是主公在两月来所攻破豪强坞堡所得,属下看过了,这任何一家坞堡,钱粮皆比河东府库要富足。”
虽然穿越为汉末大将军之子,但毕竟前世就是个升斗小民,所以何咸也不是那种不知柴米贵的纨绔,也知晓现在市场的行情。
大汉太平时节,一石粟米价格是二百二十文。不过,如今可是乱世时节,粮食价格自然飞涨,河东一地的价格已经涨到了五百文一石。府库里八百万钱看似不少,在灵帝时都差不多能买个三公来当当,但换作粟米后也就只有一万六千石。
加上府库里的五万石,也就不到七万石,距离所需的九十万石,实在连个零头都算不上。而且,府库里的钱粮这东西还不能全用来消耗,郡府的运转以及维持何咸的军队,全都需要这些存货。
也直到这时,真正具体的数字摆在眼前的时候,何咸才知道他步子迈得有多大——这已不是扯到蛋而已,实在是整个人都劈叉了.
“管相,你就别再折磨我了,赶紧说说我们到底缴获了多少钱财,够不够这次赈济粮荒的?”欲哭无泪的何咸,将求助的眼神望向管仲。那副可怜的模样,就好像一条流浪狗在祈祷陌生人能扔给他一点吃食。
“属下昨夜已然看过了,主公此番所缴获之物,有金钱、布帛、珠玉、军械、粮草、盐铁、牲畜等物,不一而足。”
“其中布帛、军械、盐铁、牲畜这些都是我等急需的,不可用于购买粮食。剩下金铜、粮食,属下已规整了一番。但诸如珍宝古玩之类的事物,只能待局势平稳之后,寻到适合的买家出手,暂时不能算入钱财当中。”
何咸那里心急如焚,但管仲这里始终云淡风轻:“抛去主公之前购买坞堡所用的花费,我等如今有粮三十二万石,铜钱两千六百万,金一千九百斤左右。”
管仲话音刚落,何咸心里的小算盘便噼里啪啦地拨动了起来:粮食那个不用换算,直接就能拿来消耗。
两千六百万钱,嗯,就是五万两千石粮食。
金这个就比较麻烦换算,在太平盛世,汉代一斤黄金朝廷给出的牌价是一万钱。不过盛世古董乱世金,这玩意儿在乱世也跟粮食一样,只会涨不会跌。何咸知道河东这里一斤黄金已经达到了一万五千钱。那一千九百斤黄金就是两千八百五十万钱,也就是五万七千石粮食。
算到这里,何咸就不由疑惑起来:“管相,这些坞堡当中为何粮食能有三十余万石,可金铜钱财却如此之少?”
管仲这便笑了笑,解释道:“主公所处时代,衣食富足,故而家无余粮只有钱财。可汉代连商业萌芽都未有,整个社会都不过自给自足的农耕社会。这些豪强地主自然会多积聚粮食,而少钱财了。除此之外,还有布帛这等必不可少的生活用品,他们囤贮得也不少。”
何咸这才恍然地点了点头,想起史书中还有汉代用布帛当做货币的记录。其中的原因,就是因为汉代基本上就是农耕文明,吃和穿才是主题,黄金货币这些,不过作为交换的一种补充用品而已。
不过,当思维又回到粮食上后,何咸还是忍不住惊叹了一番。因为这么一换算后,他忽然发现河东那些豪强坞堡里的存粮,竟然是河东府库的八倍左右!平均下来,一家坞堡差不多就是半个河东府库!
据说清朝的和珅最会贪,穷极他一生,也就贪墨了相当于大清朝十五年的财政收入。可河东里的这些小小的豪强,竟然也搞来了河东府库的八倍!
尼玛!一个个都是小和珅啊!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大汉的精血被这些豪强地主侵吞成这样,这要是不完蛋,真的就没天理了。
这等积重难返的社会现状,就算来一位英明神武、果敢坚决的皇帝,恐怕都难以打破痼疾。一个封建王朝到了这等地步,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被底层新兴势力推到重来了。
而何咸要做的,恰恰就是那种势力。
毕竟,身为穿越人士,他可以在这一番推到重组的过程中,将先进的、有利于江山社稷长治久安的新思潮、新制度推行开来。否则,一场大的动乱过后,神州大地就只能在原有的轨迹上复苏,继而重蹈覆辙。
又或者,便是在汉人血脉亏尽的时候,塞外异族趁势而起,入主中原后造成一幕幕的人间惨剧。令历史在阵痛里翻滚、扭动,痛不欲生,最后用数千万血肉的代价,换来那么一点点的文明和进步。
思绪畅游到这里,何咸莫名地便感到一种沉重的历史责任感压在心头。
可就在他壮志激昂,准备发表一番演说的时候,管仲的一番话却一下将他又打回了原形:“主公,就算属下能寻到太平安稳之地,用最优惠的价格换来粮食,但属下最多也只能换来十五万石粮食。距离主公挺过这场粮荒,挨到新粮收获也有不小的缺口。”
何咸这里还未反应过来,一旁的萧何也开口了:“而且,就算新粮下来,也无法保证河东六十万百姓能够安然过冬。毕竟,主公来此是为了保证河东百姓安居乐业,而不是损百姓肥自己的。”
到了这时,何咸完全傻了眼,他懵懵傻傻地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管仲,讷讷问道:“管相,不是你说让我用钱去买的吗?是你说,坞堡的里的钱财,能助我度过这次难关的.你可是春秋第一相啊,不可能只有这点本事儿吧?”
看着何咸一副这等模样,管仲也只好无奈摊手道:“主公,巧妇亦难为无米之炊矣。”
何咸双眼一瘫,神色茫然,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萎靡不振了。这幅模样,就好像被人夺了贞操,陷入人生最大困境的贞洁烈女一样。
可就在迷惘之时,何咸却听到了一阵偷偷的笑声。抬头一看,只见姚广孝、萧何和管仲三人,都是一副恶作剧得逞的神色,看着他笑得那样地风骚荡漾。
“管相,足矣,莫要再逗弄主公了。”姚广孝还是比较有节操的,率先开口道:“就算如此,主公此番仍旧未发飙,的确是大彻大悟了。”
“你们,原来又在考验我?”何咸有些恍然,但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何还能笑得出来:“六十万百姓的性命就在手中,我们又搞不来粮食,你们怎么”
“主公,属下是说过用钱买,也的确说过要用缴获来的豪强钱财。可汉代毕竟只是农耕社会,豪强钱财不多属下也自然知晓。”管仲强忍着笑意,继续调侃着何咸道:“但主公坐拥金山,身家何止千万百万,只要动用那里的钱财,莫说粮草,就是兵刃、战马甚至城池,属下也能替主公买下来!”
“坐拥金山?”何咸看着面前的管仲,忽然想到了这家伙的一项伟大创举,不由激动地一拍管仲大腿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就说嘛,春秋第一相,怎能只有这点本事儿!”
管仲登时龇牙咧嘴,再不复之前云淡风轻、高山仰止的形象。他幽怨地看向离何咸远远的萧何和姚广孝,苦笑道:“二位,你们不厚道啊”
姚广孝和萧何登时大笑,道:“都是老规矩了,可不能因管相就坏了这传统。毕竟,我等也是这样过来的。”
这一局,管仲戏弄了何咸,何咸也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报复了回去.嗯,算是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