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黄莺轻快地在空中飞舞。
似乎有些累了,它停在一只已然吐出翠绿嫩芽的柳枝上,引吭高歌起来。清脆的鸟鸣响亮婉转,仿佛唤醒了整个沉闷的大地。
然而,就在黄莺鸣叫了几声后,它的小脑袋陡然一侧动。随即眼皮飞快眨动了两下,眼中露出危险来临时的惊恐,迅速扑闪着翅膀腾空而起。
就在它飞起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地面上陡然轰隆隆地震颤起来。随即一支七千余人的骑兵,闪动着矫捷的剪影,飞速掠过那颗柳树向着西方驰去。
没有辎重拖累,快马轻骑疾奔,不过一个时辰便行了三十多里。这支铁骑直抵邙山南麓后,距离雒阳不过四五里。
跨骑着爪黄飞电的何咸,感慨着名马的轻快迅捷,眼望着万物复苏的景象,不由逸兴遄飞。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眼下已是阳春三月的末端,正是一年当中最欣欣向荣的时节。大河冰解,水势陡涨,万木复苏,草长莺飞。无论鸟兽鱼虫,还是达官贵人走夫贩卒,在这个时节的心情都是颇为明快爽朗的。
“不过半个时辰便可入雒阳,诸位放缓马速而行。”何咸举起手下达了军令,整个军阵立时如膂臂指,渐渐放慢了行速。
这样的一幕,落在任何懂骑兵统御技艺的将领眼中,必然会对这支骑兵刮目相看。毕竟,全力奔袭的骑兵在一声令下,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渐缓减速,而且阵营还丝毫不乱——单凭这一点,便已看出这支骑兵优于天下不少精锐铁骑了。
但何咸脸上却无丝毫得色,甚至还有些遗憾:要是自己有了地盘,将双边马镫弄出来,整个骑阵非但可以如此,更能在一级级军官的有效指挥下,实现急停急转的高难度变阵。
那一幕,必然会令这个时空的骑兵将领惊掉眼珠子。
回过头后,何咸又望向了得道高僧装扮的姚广孝。看着姚广孝竟然也精通马术,不由赞叹了一声,又开口笑道:“大师,你之所以敢令在下协助董卓迁都,恐怕就因如今已是阳春时节吧?”
别小看这一个月,只因这个月恰好处于春季。一月之差,便天差地别。
历史上,董卓迁都时正值二月天寒之时,路途上冻死病死在途中的百姓,不下数十万。而阳春三月,天气已经大为暖和,迁徙的难度也随之小了很多。
一月之差,无形中就代表无数性命获救。
然而,就在何咸豪情满怀之时,姚广孝却并未回答何咸这个问题。他那双三角眼目光深邃凝重,望着前方的驰道开口:“主公,我等是否走错路了?”
何咸当即洒然一笑,以为姚广孝都学会了跟他开玩笑:“大师,莫要乱言。这雒阳在下进进出出已好几回了,断然不会走错。”
“既然没有走错,那为何都到了距离雒阳不远的邙山脚下,却连半个人影也不曾看到?”
姚广孝如此一问,何咸顿时也觉得奇怪起来:雒阳是大汉国都,一座繁华无比的城池。纵然董卓不得民心,但何咸也未曾见过此等冷清的一幕。
尤其此时距离雒阳越来越近,能碰见的人应该越来越多。哪怕行人害怕大军躲避,也不至于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难道是?
一想到这里,何咸心中陡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无名,护卫我等前去看看!”将七千大军交予平阳公主统御,何咸带着无名及二百亲卫沿着大道一路向前。
快马驰骋,速度极快。
然而,渐渐地何咸便不由自主地再度减缓了马速:在距离雒阳三里之外的路边,他们已经可以看见一些特别的地方了。
他们发现了一具后背朝上的尸体。
那具尸体的头颅已经不见,背后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痕,应该是这个男子所受的致命伤。
“这难道是碰见劫匪了?”无名奇怪地说道。
何咸阴沉着脸默然不语,只是驾着马继续往前。
随后,一路上的尸体便越来越多,入目之间的惨景也越来越酷烈:成年男子,妇女,老人,垂髫幼童,死状都凄惨无比。
又行了几步,何咸终于见到了一处民居。只是这处民居房屋已然倒塌,木质的横梁被烧得只剩下一截黑炭。
何咸眼尖,看到断瓦残垣之中,似乎有个地方颤动了一下。
“可能还有人还活着!”何咸飞速翻身下马,快步向那处跑去。
众人亦然下马跟了过去,合力下翻开了那一片残垣,救出了一位奄奄一息的妇人。
一看见那妇人,何咸便不忍地闭上了眼。
这妇人的衣服不知是被人撕的还是被挂破的,已经碎成了一条一条的。她下半身一片狼藉,手臂被割掉了一条,眼睛也被人挖去了一只,只留下一个还留着血的空洞,看起来甚是恐怖渗人。
奄奄一息的妇人被救出后,努力睁开了残存的一只眼。
紧接着,何咸便看到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只见这妇人残存的眼睛陡然睁得大大的,整个人悚然一惊,状若厉鬼。也不知她从哪里来的力气,死命用力地捶打着面前的无名,还一边咒骂凄嚎着,声音惨烈如夜枭。
“是你们!是你们这群畜生!你们不得好死!”
突然,妇人咳出了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只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只是已经逐渐失去了光泽。她伸出的那只手,死死地揪着无名的臂膀,掰都掰不开。
这妇人,最后竟是带着极强的怨恨离去,死不瞑目。
骤然被人捶打咒骂,虽然这些打击对无名来说并不算什么。但一时不明所以的无名,既疑惑又愤慨不已,他轻轻地将妇人的尸体放在地上,对着何咸问道:“公子,这究竟发生了何事?”
何咸身体微微颤抖着,慢慢用手将妇人那只独眼阖上,然后看着无名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我们这身盔甲惹的祸。”
“盔甲?那又是为何?”
“因为.”何咸环顾了这一片断瓦残垣,依稀可以看见下面还有一些断肢残臂:“造成这一切的,穿戴得和我们相差不远。甚至,完全可能一模一样。”
何咸说到这里,无名陡然惊起。他明白了何咸的意思,炽烈的杀意如同滚动的岩浆:“是那些羌胡军?”
“雒阳如今还处在董卓的控制之下,能做出这种事儿的,也只有西凉军了。”
无名狠狠地捏着拳头,将指节都捏得发白:“这群畜生!竟干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若要让某家逮到他们,定要活剐了那些狗东西!”
这个时候,何咸也缓缓站了起来,双眼早已变得一片冰冷:“说是没有用的。对付猪狗不如的畜生,只有地府轮回之所,才是他们的归宿!”
这一刻,何咸极目远眺,眼中那股森冷的杀意已然昭然若揭。很快,他便想到了什么,当即翻身上马道:“传令下去,后续大军火速进军!无名及众儿郎随我来,沿途遇到为非作歹的西凉军,不必顾忌,不必询问,直接杀无赦!”
“诺!”
亲眼见到面前的惨状,这支早已同何咸理念想通的亲卫,心里也是滔天的怒火。主帅既已发言,他们顿时就决定,要将怒火倾泻在造成这一切的西凉军身上!
“快,要快,要再快一些!”从一路上的惨状来看,事情发生应当就在一个多时辰以前。跨骑在爪黄飞电的何咸,杀意滔天,口中怒吼不断,心中却在默默祈祷:“雒阳,你一定要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