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咸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前面不管是自己如何邀宠卖乖,还是董卓耍枪亮剑,都只是热场的小表演。真正决定他是否能够带领,雒阳百万黎庶平安存活下去,还是接下来他的重头戏。
要说何咸现在治军打仗,已经马马虎虎,手下有名将也有毒谋。可面对这种百万黎庶大迁徙的浩繁工程,他心里还真没谱儿。
前世小学时他当个值日班长,让十来个小朋友好好扫地,都被人揍了一顿。现在一下要指挥百万级别的百姓迁徙,跨度实在有些巨大何臣妾做不到啊。
然而,就在贾诩都在替何咸捏把冷汗的时候,何咸却风骚一笑,开口言道:“相国,雒阳距长安足有六百里之遥。百万百姓集中迁徙,最怕的便是疫病,一旦一人患症,则百万黎庶旦夕便有覆灭之虞。故而,属下觉得若要护百姓迁徙,首要之务便是广罗名医,一路开设医庐预防救治病患。”
来到小平津后,董卓自然也听闻了何咸寻得名医治疗士卒、改革军营医疗一事。此时闻听何咸非但将迁徙与疾患结合到了一起,还切中时弊、未雨绸缪,不由点头颔首道:“悉文博学多才,未焚徙薪,可谓治世能臣。”
何咸躬身谦虚一礼,随即又道:“相国,属下练兵时便最崇敬汉之大将韩信。淮阴侯韩信掌兵时曾言多多益善,属下便思淮阴侯如何会出此狂言。细细揣摩之后,方觉‘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淮阴侯之所以敢言掌兵多多益善,乃因淮阴侯乃劳心治人之大将。”
“百万黎庶迁徙,属下纵然有分身术,亦不可能面面俱到。然若提前布置得当,从河南尹、雒阳令属下丞、尉、掾、吏,乃至乡有秩、三老、亭长、啬夫、里魁,全都分工,一里百姓为一队,一队百姓便有统属,则可分工明确,又可落实到任。如此迁徙,条理有序,急而不乱,方为持重之策。”
董卓这下面色逐渐认真了起来。
纵然他是个内政外行,但毕竟在朝堂上已混了这么长时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何咸此策的安排可谓周到至极,老辣稳重,简直深得一副十足十老吏之精髓。
由此,董卓都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悉文,可还有良策?”
“还有便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此番雒阳百姓迁徙至长安,当先发动关中各府衙世家,乃至士卒壮丁修葺民居,建筑新居,布置帐篷。”
停顿了片刻,何咸又实事求是言道:“此事当先行准备,虽难以一蹴而就,却也可待雒阳百姓青壮入关后协同建筑。不过在此之前,至少需先为迁徙百姓分置规划好居处,否则迁徙百姓入关后不知所归,又难为关中之民相容,相国迁都之策非但不是在救民,而是害民。”
“善!”
董卓此时一拍案几,激动地已经站起来了:他原本以为把雒阳百姓,驱赶到长安就完事儿了。可经何咸如此分条细致地讲解,董卓才意识到这迁徙一事涉及多广,意义多么重大。
同时,也正因为此事,董卓对何咸的印象又提升了一层。
因为假如说最早之前何咸向董卓献上治世之策,董卓还以为何咸年少轻狂,是与那些士大夫一样夸夸其谈的话。那么现在董卓便真切意识到,何咸非但是那种有着高瞻远瞩眼光的贤士,更是能俯身踏实办成事的能人。
不过,就是因为越想越觉得兹事体大,董卓又开始犯了难:“迁徙百姓大事有悉文指挥,可这入关中协助迁徙一事,不知又该寻何人担任?”
何咸这时又笑了:董卓麾下都是些能骑马打仗的大老粗,让他们砍人还行,干这种内政大事那些家伙一个个都上不了台面。真正有这方面经验的,还是朝中那些士大夫。
可偏偏董卓如今最深恨的,就是那些士大夫。
“相国不必忧虑,属下认为王司徒老辣干练,又有多年牧守一方的经验。此等要务,非王司徒这等德高望重之人不可担任!”
何咸将这人选道出,董卓登时便松了一口气:此时的董卓现在还能信任的士人,也就那些跟他一样出身边塞之人。尤其王允这家伙大难不死重归庙堂后,装孙子的本事儿早已炉火纯青,早已把董卓哄得团团转。
至于王允的本事儿,何咸是丝毫不怀疑的。
不管历史最后如何定性,王允年轻时便是大汉刚正耿直的能臣,年老后还生生将即将坠入深渊的汉室王朝一把拉了回来。这样的牛人,入长安办这点事儿,还不跟玩儿似的?更不要说,历史上董卓迁都长安后,王允其实就已负责起了民生内政这一块儿。
“其三,为保障黎庶一路不至于忍饥受饿,我等还需设粥棚水点。十里一水,二十里一粥,以供迁徙百姓补给。”
董卓一下子跟被针刺了屁股般,瞪起眼睛跳了起来,连连摆手道:“不行!水倒是无妨,可二十里一粥,从雒阳至长安足有六百里,要供百万人食用,老夫哪来得这么多粮草!”
董卓真不是吝啬,他这等粗人也不是吝啬的性子。最主要的根源,是董卓虽然被何咸说服了,但这只是一种理论观念的接受,可不是他发自心底要护佑百姓、心怀苍生的本能。
让董卓不祸祸百姓,已然算网开一面了。如今让他还替百姓黎庶出钱出粮出人,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还有一个因素就是.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董卓当相国后是没少捞,可问题是他家大业大,也的确捉襟见肘。否则,董卓也不会欣然同意让吕布去挖坟,去干发死人财这种缺德的破事儿。
可何咸却不以为意,轻笑开口道:“相国胸怀天下,岂能被这点小事儿吓倒?雒阳至长安确有六百里以上,然则雒阳百姓只需迁入函谷关以西便可,何必尽数迁至长安?”
“函谷关以西便是弘农郡,最东面的新垵县距离此不过三五十里。渑池又五十里,随之向西有陕县、弘农、湖县、卢氏、宜阳、陆浑、华阴,整个弘农郡便可安置十数万百姓不止。”
何咸扒拉着指头,对于大汉关中地境如数家珍:“往西北之后便是左冯翊,西南是京兆尹,亦可安置数十万百姓。如此一路向西,人数不断缩减,负担也会越来越轻。”
董卓脸色好转了一些,恍然言道:“悉文言之有理,不曾想事实竟是如此。”可说完这句,董卓还是一副肉疼的表情,为难道:“可即便如此,所耗粮草仍旧巨大,老夫”
不待董卓说完,何咸再度嘿嘿一笑。这次他的笑容不风骚,而是如狐狸逮住了肥鸡一般得意奸诈:“相国,属下何时说过,这笔粮草、钱财、人手需要相国出了?”
故意顿了一顿,何咸才继续言道:“相国莫要忘了,那些世族豪门一个个可都经营了百年不止,肥得流油。偏偏这些士卒豪门又嘴上一套为国为民、暗地里巧取豪夺。更可恨的是,这些豪门望族杵逆相国,上赶着作死”
董卓这下真惊诧了:这何咸,他娘的就是天大的人才!自己正愁没借口整治报复那些世族豪门,现在有这样的借口,还不一箭双雕、大杀四方?
还有,自己他娘的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了哇:这样忠心耿耿、满心连带脚底板都在替自己着想的属下,自己怎么就老怀疑他会出轨呢?
这一刻,董卓深恨自己的闺女都嫁人了,而自己唯一的孙女才六岁但不管怎么说,老董此时越看何咸越满意,庆幸与感激之情一时迸发,令董卓不由赞叹道:“悉文神机妙算,一举两得,真神人也!”
“相国这是哪里话。”何咸苦笑道:“只是此番一来,属下便自绝于天下世家,唯有相国才能庇护。相国,属下一片忠心,全是为了相国啊!”
“悉文,老夫之前多有错怪,是老夫错了,悉文万万不可放在心上。”董胖五十多岁的人了,这时候语气都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