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咸一句话出口,整个营帐瞬间似乎停滞了一瞬。每个人的脸上,都陷入了一种呆滞的状态。
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最年轻的贾玑。他看着何咸和平阳公主,完全一副关爱智障儿童的怜悯表情:“兄长,现在所有证据都表明此次刺杀乃胡赤儿所为,你怎么会认为是李傕?虽然我等知晓你与李傕之间的仇怨不啻于炭冰难容,但就算你想将此事跟李傕联系上,至少也得有些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贾玑话话,众人也都一副赞同的神情,随即等待着何咸开口。
然后,他们就很奇怪地看到,何咸竟然也用一种关爱智障儿童的怜悯表情看完贾玑,又扫向了他们。或许是众人天真无邪的表情实在太纯正,何咸还不敢置信地反问了一句:“你们都觉得他的话言之有理?”
众人齐齐点头,唯有两人默然不语。
柳媚儿和无名彼此对视了一眼后,柳媚儿先开口道:“公子,妾身倒是觉得此事背后似乎有李傕的影子,可究竟问题出在哪里,妾身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何咸点了点头,这一次终于对众人的智商有了明确的认识。不过,他却没想到无名这样看似粗疏简单的猛士,竟然会赞同自己,不由开口问道:“无名,你是觉得哪里不对?”
“直觉。”无名很简单地回了这一句,之后再没有任何解释,噎得何咸都有些翻白眼。
“好,既然你们想要解释,我就给你们解释一番。”何咸伸手拿来一些碗盅笔筒的事物,在案几上粗略摆出自营的布置图来:“首先,胡赤儿不过一位汉羌混血的别部司马,而且还是近几日刚升上来的。”
“这样的家伙,充其量就比郭太那些白波贼高那么一个档次。就他这样的货色,能接触到这样专业的刺客,并以汉羌混血的身份令这些刺客认他为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就觉得何咸这番话虽然着眼点很偏,但却很有道理。
“其次,你们来看,这支刺客团队是由辕门混迹而入的。”何咸一指代表着辕门的水碗,随后又点了点一旁代表望楼箭塔的笔架:“在此期间,为使我营混乱,还有冷箭射入营中混淆视线。”
紧接着,何咸灵巧的手指绕过案几上的碗盅说道:“而且,他们随后的行进路线,显然之前就有过计划的。知晓如何才能迅速接近我的营帐,又不会被人发觉。更重要的是,他们还穿着凉州士卒的衣甲,甚至还应该知晓今夜的口令。”
说完这些,何咸才胸有成竹地下了论断:“由此看来,这一次刺杀是经过一系列踩点之后,精心密谋的。这样一次堪称绝妙的刺杀行动,你们觉得胡赤儿那等粗横无谋的将领能够筹划得出来?那样的家伙,就算想杀人,也只会直来直去带着兵士踏营,而不会选择这等突然袭击的刺杀方式。”
众人不由自主想起了胡赤儿平日来的暴躁表现,再看着案几上那些错乱的碗盅笔筒,登时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认可了何咸的推论。
“最后一点,所有人都知道,前几日胡赤儿得到了董公赐予的五十口利刃。就算他蠢到了家要想刺杀我,你们觉得他还会让这些刺客,专门带上这些极容易暴露身份的兵刃?”
“只是杀人而已,什么样的刀刃不能用,非要用上价值连城、董公亲赐的考工令拍髀?”
这样三条理由拿出来,众人一时不由都信了何咸的判断。
但贾玑似乎还有些不服气,疑惑开口问道:“可那些拍髀毕竟只有胡赤儿营中才有,而且,冷箭也正是从胡赤儿营中射出。这两点,兄长又该如何解释?”
“解释个屁解释。”看着贾玑非但没醒悟,反而钻入了牛角尖,何咸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李傕乃董公爱将,你今日没得董公赐予的考工令利刃,你知道他之前没有得到过?至于说冷箭之事,你莫要忘了,此营当中前、中、左右四营皆由李傕督掌,他安排一些射手入胡赤儿营中,岂非轻而易举?”
“李傕自称李广十世孙,未从军之前,想必就跟那些江湖人士有着密切的往来。更何况,这些时日,也只有他的心腹兵士出入我营当中,探听过口令和军营布局。”
说到这里,何咸的脸色不由变得沉凝了起来,意有所指地望了柳媚儿一眼,随后缓慢地开口道:“最重要的是,你们难道没有想过,我若遇刺身亡,谁会得到最大的利益?”
“这!公子是说?”柳媚儿脸色陡然大变,一时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错,这就是李傕下得一招好棋!”何咸愤怒地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那些碗盅笔筒不由一跳:“我若遇刺身亡,依照凉州兵将一向瓜分吞并的霸道,他们必然会在短短几日内将此营吞并!如此一来,这整个汾河前线又会重新落入李傕之手。”
“干了脏活儿,还不想脏自己的手,最后只想着尽得好处。”何咸阴冷地笑了起来,面色现出一股深深的鄙夷嘲讽之色:“若将这等本事儿用在战场上,想必早就大破郭太一部。可惜,这个家伙只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极品!”
这一番话出口,营帐内所有人都不由面色沉凝,忿恨之色难以抑制。
可柳媚儿这一刻的表现,却似乎比那些血气旺盛的武将们更加激烈。她娇弱的身躯不由微微颤抖,俏丽精致的脸庞上竟浮现出一抹急迫难忍的杀机:“公子,既然已知幕后主谋,何不就此将李傕招来问罪?!”
柳媚儿这是第一次表现出站在何咸这一边的倾向,而且这种倾向还如此浓厚愤慨。一时间,那些武将们不由对柳媚儿升出了几分好感,同时齐齐抱拳请命道:“请主公下令,末将必踏破李傕军营,将这狗贼带到主公面前谢罪!”
“踏破李傕军营,将其擒来治罪?”何咸不由回头,跟看怪物一般看着这些属下:“你们都疯了不成?想没想过一旦你们如此所为,那便是板上钉钉地造反!还有,什么擒来李傕问罪,李傕是傻子吗,你们让他招供就招供?证据呢,你们有证据吗?”
这话犹如寒冷的凉风,一下扑灭了众将士心头的怒火。
众人再一次深深感觉他们跟白痴一样,面面相觑不已:主公,别玩儿我们了行不?刚才,不是你说李傕派人杀你吗?
可抱怨归抱怨,委屈归委屈。这些人在军营中厮混了这么些年,自然清楚有些事情,并不是可以简单直白解决的。
至少,眼下这件事儿就属于其中之一。
一时间,何咸似乎也有些烦躁,挥了挥手便想这些人退下。可就在此时,沉默了很久的平阳公主却看着一地的尸首,忽然露出了神秘而渗人的笑意,悠悠说道:“夫君,此事虽令人窝火,但以妾身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何咸这下终于跟所有人一样了,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向了平阳公主。可火光摇曳下,平阳公主却面色凝静,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既然士卒们都被吵起来了,那就再辛苦一番,我等干脆就此结束这汾河之战如何?”
这句话,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可何咸却不由一愣,接着猛然一拍大腿道:“公夫人是说那件事儿?”
平阳公主淡淡点头,莞尔一笑道:“正是那件事儿。”
可贾玑却苦着一张脸,哀求道:“兄长,我不管你说的哪件事儿。就有一件事儿以后你能不能别做了——你激动拍自己大腿就行,你拍我大腿干啥?你现在手劲儿多大啊,都拍红了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