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阳县是古虞国之地,北倚中条山,南接黄河,自古便是河东与中原的粮运、盐运和行军要道。
境内有茅津渡、大阳渡两大古渡,加上洪阳、郖津几个小渡口,直面黄河对岸的弘农郡陕县,因在大河之阳,故名大阳。假道伐虢、唇亡齿寒、伯乐相马、按图索骥等故事均发生在此地。
来河东之前,何咸便从贾诩那里听过河东地形复杂,但直到进入大阳县境内,他才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一路走来,他们已经翻过了七八条沟壑,大多沟壑都深有百丈,宽达数里,长不见头尾。部队上坡下沟,车辆行路极为艰难,行军速度也减缓了不少。
而据当地人说,仅一个大阳县就有大沟小壑三千余条,令何咸不禁咂舌。
难怪董卓麾下最精锐的飞熊骑,在河东征战一年多也难以彻底击败白波军,在这种地形之下,骑兵的优势根本难以发挥。而白波军却是能攻能守,一旦失利,随时可以退入山岭或沟壑,山岭和沟壑又多半相连,根本不惧董卓的兵马追到。
不过这些沟壑中多有山泉和溪水,加之竹林草木丰茂,也是百姓取水和牧牛的重要依靠,从民生上讲,这些沟壑也是极为有利的。
除了地形,何咸一路还看到了不少堡坞,数目之多,令他不由皱眉。
这些堡坞大多是豪强所建,但也有不少是朝廷所建。后汉羌乱以来,羌族几次东进南下,曾一度入寇河东,直至河内,对都城雒阳造成很大威胁。汉朝兵力薄弱,无力抵抗,只能大肆建堡坞,设鸣鼓,在河东与河内形成一道防御带,拱卫雒阳。
这些坞堡的存在,可谓有弊有利。它既是豪强自据县乡的毒瘤,但同样也能保护百姓免遭异族和匪寇劫掠,河东百姓几番经历战乱,至今却仍旧能有六十万人口,就是因为有这些堡坞的保护。
“过了大阳县,我等便要进军安邑。安邑乃河东治所,也是牛辅驻军之地。到达安邑之后休整一两日,想必牛辅便要布属对白波贼的作乱策略了。”合起手中的羊皮地图,何咸声音中气十足,气色看起来明显比昨日好了很多。
贾玑见状嘿嘿地猥琐一笑,不由望向了何咸身旁的美女:他的营帐紧挨着何咸,昨夜美女前去探望何咸,他自然是看到了。
然而,面对贾玑这一笑,脸皮厚的何咸却不以为耻,反而骄傲地挑衅了贾玑一眼。
贾玑随即一愣,想到人家夜晚能有绝色大美女相陪,自己却只干喝了一肚子冷风。这一对比后,面色登时就垮了下来:是啊,自己瞎得意个屁啊!
不过,心中块垒尽去之后,何咸也不由注意到了这个贾玑,疑惑问道:“贾玑,你文不成、武不就,到了战场也是个拖累,为何你父亲执意让我带你入河东?”
“兄长,你这话就扎心了啊”跟着何咸,贾玑自然学了不少新鲜名词:“什么叫我百无一用,父亲让我跟着你,可是为了保护你的!”
“保护我?”何咸面露不屑,根本没将贾玑这番话放心上:就贾玑的武力,他何咸一个都能打十.嗯,打三个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瞧着何咸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儿,年轻气盛的贾玑当即就想反驳。然而,很快他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因为这时候一位斥候将一段奇怪的情报告知了何咸:“司马大人,前方三里处,有一波难民逃窜,人数大概三百有余。他们身后,还有步骑尾衔追杀。”
“还未至安邑,便有白波贼出没?河东局势,难道已然糜烂至斯?”贾玑当即大惊失色,虽然一路上他看起来并不担心,可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心中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然而何咸的面色却忽然变得很冷厉,鄙夷说道:“谁说那些人是白波贼了?董卓手下那些狗杂种,恐怕比白波贼更为祸民间!”
“怎么,怎么可能?.”贾玑当即更惊,脱口而出道:“董公命兵将平乱,自是为了保境安民,那些兵将又岂会戕害百姓?”然而,刚说完这番话,贾玑不由便想起了小平津的杨定,以及身后那些之前桀骜不逊、目无法纪的凉州兵将。
整个凉州军团当中,除却中郎将徐荣部下军纪严明之外,就少有不劫掠百姓的。一想到这些,他的面色就变得十分难看。
何咸现在可没空安慰贾玑,他猛然举起右手,让队伍停止前进。看到部下果然令行禁止后,才高声下令道:“列阵,准备战斗!”
命令下达之后,士卒迅速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变动着阵型。但贾玑显然有些慌乱,见何咸如此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不由开口道:“兄长,是敌是友尚未分明,还是先派一支游骑上前探探情况为好。”
这是持重之论,许凉和吴匡闻言也表示赞同。
可何咸却在此时表现出了极大的强硬,暴喝道:“若他们没有追杀百姓,我自会同他们解释。若他们当着我的面屠戮百姓,那不管他们是何人,对于我来说,就只能是敌人!”
就在何咸说话之时,他身后的部下已然逐渐由一字长蛇向前推成了三个方阵,戟兵矛兵在前,盾兵分布两翼,刀兵夹杂于中,弓兵则在三个方阵保护下,呈一个扇面分散开来——这是标准的对骑阵势。
一旦开战,最前方中央的矛兵会组成拒马阵,阻挡骑兵的冲锋,戟兵会借助长柄兵刃的优势击杀。两侧的盾兵会将骑兵的迂回道路封闭起来,刀手则趁机掩杀。同时,弓兵还会负责遮断战场、狙杀敌骑的任务,切断骑兵前后之间的联系。
能够在行军中如此迅捷变阵且不乱的部队,可不多见,何咸治军的手段,从此已可见一斑。就连他身旁一直未曾出声的神秘美女,看到这一幕,也不由莞尔:昨夜她刚说何咸有名将风采,今日何咸便崭露了锋芒。
一时间,严谨的部队一下变得杀气腾腾。可何咸仍旧不满足,继续开口下令道:“骑兵先行绕过战场,负责堵住那支部队的退路!”
“司马大人.”负责统御那五百骑兵的曲侯,此时有些迟疑:“前面有可能是友军.”
何咸回头望着这位曲侯,忽然就笑了,阴森森说道:“那你是不是也想跟他们一样去劫掠百姓,然后决心当我的敌人?”
羌胡曲侯先是周身猛然一悚,随后面色就狰狞起来,对着身后骑兵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行动?要是跑了一个敌人,老子先砍了你们的脑袋!”
五百铁骑绝尘而去,只一炷香的时间便消失不见。
也就是此时,何咸的眼神忽然凌厉了起来,因为此时他已看到前方烟尘滚滚,那波惊恐不堪的难民已然出现在他眼前。再极目远眺,何咸果然看到了不足百人的骑兵,正带着二百余士卒追杀着这些难民。
冰凉的铁矟刺出,一大蓬温热的鲜血立时泼洒在寒冷的土地上。而持着铁矟的骑兵,则嚣张狂笑不已。一幕幕丑陋残酷的景象在何咸眼前掠过,他看到那些步骑已不是人,而是该死的杂种!
近了,很快就要近了!
何咸不由握紧了手中的铁枪,他感觉自己杀这些杂种,毫无心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