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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离(1 / 1)

<>琳琅深吸一口气,鼻尖还带有明鹂身上白兰般的香气。这高台方才几步的台阶,走得有些沉重,他很清楚自己的责任,被赋予的责任,从他出生的那一天起,便是烙印在了他的身上的责任。

没有人在乎,他那小小的身躯是否承受得住,或是即使在乎,在某些大义面前,在乎的人也是无可奈何。

台上,有一具万斤铜鼎,鼎中不断涌出一缕两缕烟云,烟云缠绕着鼎身旋转,一层覆于一层之上,铜鼎两旁,摆列着七张紫檀交椅。

此时还没有一个人入坐,七位长老均是站立在椅前,注目于一位紫金色龙袍的老人,他独自一人,卓立在鼎前,身形相比铜鼎而言,显得有些矮小,但他身上的气势却是磅礴如海浪,比这铜鼎可是威武许多。

这位老人就是段家老祖,琳琅来到他的面前,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礼毕,未见老者有何动作,琳琅便是被一股无形之力给托了起来。

“好好好。”老人伸出双手扶住琳琅的肩膀,拍了拍,威严的眼中竟是有了些许泪光,“能看见你长大成人,也算是对你父母有个交代了。来,孩子,见过诸位长老。”

老人大笑着,看着琳琅从大长老一直喊到七长老,这一刻,威风了一辈子的老人,那历经沧桑的脸,似乎都柔和了些,这是一种见到后辈成才的喜悦。特别是这位后辈身上还背负着自己的期望,或者说希望。

“咚,咚,咚。”震人心魄的鼓声不知从何处响起,老人牵着琳琅走上了七彩祭坛,少年眼眉如画,口若丹红,一身月白长袍,金丝勾边,深邃的眼眸与那白得透亮的肌肤,相对相映,站立于这祭坛之上,竟是有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喔喔,琳琅弟弟看这里!”不用看,光是听到这个声音,琳琅便是知道,这一定是那位鹂姐姐的声音,想到这明明只见过一面的女子,他的心中莫名有些欢喜。

“于昔洪荒之初兮,一片混涝,五行未运兮,两曜未明,于中挺立兮,有无容声,神火出御兮,始判清,天清而地分,火孕圣灵,万物由灵而生,圣灵明道,传道于万灵,群物生生不息……”

老人立于祭坛之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手肘交汇于胸前,弘大的经文声响彻而起,经文第一个字响起的瞬间,祭坛后的铜鼎便是抖动了起来,就像是鼎中关押着一只巨兽,此刻正在剧烈挣扎着想要破鼎而出,七位长老见此情形纷纷一闪而至,成八卦之势,各站一角,唯有离门大空,正对着祭坛。

长老们各自施法,一息间便是稳住了铜鼎。

离之,火也。火门之位正对着祭坛,见此情形,琳琅微微有些错愕,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一股极速升温的热气涌入口鼻之中,吃痛之下,他猛得止住吸气,一股窒息之感就像是早就等待在了那里,激得他额上青筋爆出。

那一口热气犹如滚烫之水,灼烧他的喉咙,他单手掐着脖子,瞪大着眼睛,犹如凡人溺水,无法呼吸。

他另一只手试图抓住什么,摸索半天,终于是抽出了一张符印,口中默念玄冰甲咒,然而经已念完,诀已掐过,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琳琅瞪圆的双目中已经出现了几抹血块,怎么可能,这可是二品七级的符印啊,没有来得及多想,他本能地伸手入怀又抽出了一张黑底紫字的符印,想也没想直接往额头上一贴。

符印化为一道寒气涌入他的体内,一丝冰凉之意从额头之处扩散全身,窒息之感随之而散。

然,还未等琳琅松出一口气,冰凉之感转瞬间便是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浑身灼烧刺痛之感。

琳琅喘息一声,又是抽出一张符印,这一次是一张红底紫字的符印,同样是二话不说就往额头一贴,符印一亮化为一道淡淡地金光贴浮于他的体表,他只觉灼烧之感稍稍停歇,转眼就是看到那金光一阵扭曲,化为乌有。

同时,比之前犹有过之的灼烧之感向他袭来。

这一次凭空多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恶心感,就像是有一只手紧紧地捏住了自己的五脏六腑。

琳琅闷哼一声,只觉得耳中突然涌入一声狰狞的尖鸣,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胸腔,用力挤压,剧烈的恶心感袭上心头,他张大着嘴,干呕着,身躯摇晃不定,站立不稳。

他微微躬身,用另一只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耳朵。“噗通,噗通。”平时微弱的心跳声,此时有如雷霆般震动着耳膜,“哗,哗,哗,”血液流动的声音如同浪潮。

他的耳中已经听不到外界任何的声音,他所能听到的只有如雷如鼓的心跳声,时有时无的尖鸣声,还有那河流般的血液流动之声。

他跪坐在地,一只手扶着胸口,大力地锤着,想借此让那使他烦躁不已的心跳声变得小些,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眼中已是布满血块,越来越多,越来越红,仿佛要滴出血来,他的脸上,脖子上的青筋犹如小蛇一般不断跳动着,挣扎地想要破皮而出。

他的脸上没有汗水,因为汗水在出现的一瞬间便是化为了一道雾气,琳琅默默念诵着清静经,手上一刻不停地抽出各种各样的符印,一张,又是一张,看这些符印亮起的光芒,可都是五品以上的上等符印,价值不菲不说,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那第二张黑底紫字的符印,是三品七级的玄武寒冰甲,比琳琅最初施展的二品七级玄冰甲咒,要高上足足一品,三昧真火都不一定能击穿这三品的冰甲。

而之后红底紫字的符印更是五品七级的火灵神体,施展之后,一刻钟内,神力无可匹敌,更是抵御一切火属性法术,然而这些强大的符印在这一刻却是没有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

琳琅呼吸着越来越是炽热的气息,每吸一口气,便是撕心裂肺之痛,全身皮肉不停地传来难以言喻的刺痛,而且不只是痛,还有一种奇痒,让人恨不得划开血肉,狠狠挠上一挠。

他想要昏厥过去,但是疼痛,让他更为清醒。

不知从何时起,灼烧之感已是附上了他的骨头,这一刻,皮肉的刺痛瘙痒,反而不算什么了。

琳琅痛的眼前一花,第一次看清了造成自己痛苦的根源,那是一团火,盘踞在他的心口之上,随着心跳而律动着,在那火的中心似乎还孕育着什么。

火的每一次律动,带来的便是又一波的痛苦。

他那白皙的脸孔,十几年来,终于是有了血色,真正的血色。

他紧咬着牙关,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鲜血方才溢出嘴角便是化为血雾,那脆弱的脸颊也是由于用力过度,被拉扯出密密麻麻,细碎的血纹。

他跪坐在地上的身体颤颤巍巍,剧烈的痛苦,耳中的嗡鸣,使得他已无力念诵经文,怀中的符印不知何时已是用完。

他低垂着头,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没有给他一点准备的机会,整个过程也是没有给他一丝喘息的时间,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瞳孔,漠然无神。

不知过了多久,中庭,段氏族人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七彩祭坛,此时祭坛笼罩在一层妖艳的火红之中,妖艳得仿佛要吞噬人的魂魄。

段家老祖站在祭坛顶端,大声念诵着莫名难懂的经文,神态激动,状若癫狂,在他的身前跪坐着一个少年,少年低垂着头,头发散乱地披散在肩上,毫无动静,散发出一股死气。

“咚,咚咚,咚咚咚。”鼓声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就像那响彻少年耳膜的心跳之声。

经文已是接近了尾声。

“不……!”什么?

“不要……”

“咚!不要!咚!咚咚!”

什么声音,谁,是谁在说话,什么,你要说什么!

琳琅茫然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一丝神采,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努力地直起他的腰肢,耳中仍是充满使人暴躁的声音,然而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了,他的身体已经习惯了,麻木了。

他眼中的世界带着红光,下方那一张张段氏弟子的脸在他的眼中是那样的扭曲。

他来回摆头,看到了后方铜鼎四周脱力倒地的长老,看到了身后那天人狂魔般的老人,看到了哭成泪人的鹂姐姐,正声嘶力竭地和她父亲争辩着什么,看到了一脸木然的明禅手中亮起的白光,看到了阴影之中向明禅袭去的人影。

他试图大喊,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试图抬手,却是抬到一半便无力地垂下,他只能看着,默默地看着,看着那天空中的小金人缓缓地向他飘来。

耳中的嗡鸣骤然一静,小金人便是映入眼中,那一股强大的生命力,在这一刻更是显得那么的无穷无尽,琳琅只觉得眼前一暗,终于是昏厥过去。

而那小金人已是映入他的眉中,唯留下一道金色竖痕。

他的脑中,朦朦胧胧,浮现出一段梦幻般的记忆。

.

寒夜,无星无月无风,静得沉闷,闷得压抑,压得底下的人们甚至不敢大口出气。

“神将!”堂堂四大氏族之一,堂堂的陈家族长,此刻他的声音却是有些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

本来全身笼罩于紫光中的他此时完全是暴露了出来。不同于那苍老得仿佛来自远古的声音,他竟是一副婴孩的模样,一对长长的眉毛起码有他身长的几倍之多,脸面无须,白净粉嫩,一个小小的肚兜上绣着一个陈字,“可怕!当真是可怕!月老儿有得受了。”

苍老得简直快要腐朽的声音,从一个看起来只有数月之大的婴孩口中传出,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嚯嚯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接着便是银色星光闪过,一位轻纱如蝉翼的绝代丽人有如月光临世般跃入半空之中。

她不笑还罢,这一笑之下,当真是人也在笑,眉也在笑,眼也在笑,甚至连鬓里的那只花儿般的发簪都是在笑。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明明是一脸稚嫩的气急败坏,说出来的语气却又是苍老而平缓,反差之大,让人觉得十分难受。

美人飘于空中,月光之下犹如剪影,朱唇微启,说道,“你的这幅模样,我还真就忍不住,见上一回笑上一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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