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萧觉得这人问起话来真的是一点技巧都没有,车轱辘般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然而尽管烦得要死,阿萧还是顽强地保持了一问三不答的俘虏姿态。
随从忍住摔杯子的念头,却还是被一个女童气得有些上头——若不是不能确定被带走的那个到底是不是小郡主,眼前之人早就被图安千刀万剐以泄愤了。
阿萧:“我真的就是个可怜兮兮的小牺牲品,你信不信?不信拉倒啊。”
随从再次深呼吸,冲候在一旁的侍卫挥挥手:“先把她关到楼下的杂物间,派两个人看着。”侍卫点点头,上前抓住了阿萧的胳膊。
阿萧倒是没有多做挣扎,乖巧地被半提着拽下楼去。
随从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沉吟了一会儿,起身下楼,一边吩咐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卫:“去向图鲁大人禀报现在的情况,再说一声我现在去追图安。”
侍卫沉声应下。
随从接过小二递上的马鞭,怎么也压不下心中的惴惴不安——连续三次被那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钻了空子,虽然断定这次他也跑不了多远,但心头却总是缭绕着一股诡异感。
随从翻身上马,又犹豫地叫住了正准备退下的小二,吩咐道:“让你们客栈的老板招待好兄弟们,银钱不会少了你们的。”说完从腰间翻出一个银锭子扔了过去。
小二欢欢喜喜接了下来,连连应声。
随从长喝一声,驾马奔去。
······
一身朝翎客栈小二服装的少年指尖划过微黄的浑浊液体,放在鼻下轻嗅,微微皱起了眉头。安静蹲在一旁的小姑娘好奇地看着少年,从脏兮兮的暗红色斗篷下伸出一只小小的爪子,有模有样地踮起脚戳了一下米缸里的大米,也闻了一下。
苏沅发现自己真的是弄不太明白这里的厨房用品,好不容易熟悉了林檎家里的东西,到了朝翎客栈又是一番景象。腹诽了一句什么偏僻角落,苏沅撤下挂在墙上的干抹布几下扯碎,浸泡到了装满了浑黄的、大概是植物油的钵里。
少年皮姑娘无意瞅见了蹲在一旁的珍儿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揉了揉这个重将之女的小脑袋——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豁出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要保住她,但是苏沅也不是喜欢深究的类型。
苏沅本来是准备带着珍儿夺马先离开,再半路弃马折返来救阿萧,但是却在马厩里遇到了本应待在家里的林檎——瘦削的少年脸色煞白地拽住了珍儿的斗篷,颠三倒四地说清了来意——他自愿当做诱饵引开追兵,唯一的要求就是苏沅安置他两个妹妹。
看珍儿的样子也不像是认识林檎,苏沅思考了一下,简单告诉林檎计划的轮廓后,嘱咐他骑着马往最偏僻的地方跑,差不多了就弃马折回来,乖乖回家。
视死如归的少年人几乎一瞬间松下了气来,二话不说带着阿萧扯下来的斗篷就驾马离开。苏沅带着担了好几条人命的小郡主藏在朝翎客栈的厨房里,静静地等候小郡主奶娘的信号。
现在这种状况,他们或许能靠着前几个人的牺牲成功离开,但却跑不了多远。苏沅差不多也快到了体力的极限,他们无比需要一场混乱——
比如头领身死,又比如一场东风大火。
苏沅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蹲下来抱了抱珍儿小姑娘,抵着她的额头问道:“一会儿会有很大的火,珍儿不要害怕,可以么?”
小姑娘的表情瑟缩了一下,窝进苏沅的怀里没说话。
苏沅:“苏沅哥哥等会儿会离开一下,珍儿乖乖地待在这里,我把阿萧带过来之后我们就一起离开好么?珍儿要乖乖的,不要发出声音。”
珍儿从苏沅怀里慢慢退了出来,点点头。
苏沅把浸满了菜油的碎布包了包,眉头不皱地揣进怀里,推了推身后的窗户,却发现似乎被人封住了。
少年皱着眉头拧开了厨房的侧门——可能是因为担心有人溜进来,今天整个客栈都清空封锁,她也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撬开了厨房基本废弃的侧门。
就算是使用比较原始的木柴供应炉火,也会难免产生一氧化碳吧······这安全措施完全是照着要赔死的标准做出来的······苏沅闪身出去,微微驼着背勾着头隐藏着脸孔,漫不经心地想。
朝翎客栈敢用旧都冠名,自然是高标准的客栈类型。
根据要求每天临近中午的时间段,都会进行客房的规整,无论是客房里是否有客人预定居住,都会进行基本的清扫。也正是这份严谨,让朝翎客栈成为东街价格最昂贵、评价却也最好的客栈。
苏沅垂下眼睛点燃了手上的细纸条,橙色的火焰一点一点吞没了微黄的颜色,吐出深灰的余烬,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攀爬。这是最后一个细纸条,大约只有苏沅的两个手掌的长度,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燃烧也被稳定在合适的速度。
窗户被拉开了一条缝隙,门外偶尔传来脚步走过的声音。饶是苏沅也没有想到,那个笑眯眯地客栈老板才是商队的首领,如果当初真的选择带着两个人逃跑,平白翻了一番的追捕人手能把成功概率折一倍。
寒冷的风从缝隙里吹进来,不知何时裹杂了些许微妙的焚烧干花的香气——
苏沅眉眼微微一动,抬手拂上了窗户,呼出一口气。纸条上的火焰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飞快地攀窜了上去,在最末端浸了油的抹布上露出了狰狞的样子。
少年皮的姑娘面无表情地看着火花爬上帷帐,鲜红的火舌舔吻着干净整洁的床单被褥,无声地笑了笑,勾开窗户侧身跳了出去。
······
随从猛地勒住缰绳,回头神色青白地盯着身后袅袅升起的黑烟,愤怒地骂了一句,高声喊道:“图安!回来!我们中计了!”
已经飞奔出去的图安陡然回头,看着来的方向顿时也明白了这一场调虎离山,顿时火冒三丈,二话不说调转马头疯狂地往回赶去。
随从咬了咬牙,长吁一声,抬鞭奋力抽在了马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