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瑜怔了怔，赶紧转身。
他冲老者行了一礼，低声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老者将他扶起来，眸中皆是心疼：“你一路留下那么多标识，便是吟九和清风阁暗卫们都寻得到，师父岂能寻不到？”
“您的身体？”
“无碍！”轻笑一下，老者道：“那小金当真威武，这世上，怕也只有它的脚力，堪与你白瑾瑜相媲美。”
不待白瑾瑜接嘴，老者又道：“本想搅他个乌烟瘴气，怎么也为你争取个平夫的位置，可你这孩子。唉！你这又是何苦呢？以你的轻功，吟九他们只怕追一辈子，也追不上。你自带着溪儿去过你们的逍遥日子，岂不美哉？”
“那样会让溪儿为难的，再说，还有小小九和小小溪，溪儿如何放心得下？”垂眸笑了下，白瑾瑜道：“我喜欢看见溪儿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只要她觉得幸福，我就觉得幸福。”
“她若跟了你，未必不会幸福快乐。”
“对！她若跟了我，便是内心有再多的不甘和难过，终有一日，我也会将那些填平，我会让她很幸福、很快乐。但是师父，在填平之前，溪儿会难过很多年，我舍不得她那样难过很多年。”
“那你就舍得自己难过一辈子？”
“已经难过了这么多年，习惯了。”
已经难过了这么多年，习惯了？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啊！可是，内里隐藏着多少苦楚和隐忍，怕也只有瑾瑜自己才知道。
老者瞬间红了眼眶。
轻拍两下白瑾瑜的肩膀，师徒二人都静静瞧着万家灯火，半响也没说一句话。
终是师父，这般站在自己身边，陪伴他感受孤独，白瑾瑜心中柔软又委屈。
他做了个深呼吸，柔声问：“师父，您和小金都过来了，小小九和小小溪他们怎么办？”
“有靖琪在，岂会让他们遇到危险？”脸上露出异常骄傲的笑容，老者道：“靖琪已布下阵法，正诱导着小小九一行回归。以他的智慧和缜密，便是小小九，也奈何不得。这孩子当真随了你，不管是性情还是聪慧，简直跟你少时一模一样。”
“嗤……”白瑾瑜轻笑：“小小九此番也算遇到了劲敌，但愿将来，他和靖琪之间，不会变成我和凤吟九。”
“变成你和吟九又如何？小小九也只能干看着生气，难不成他还能取代靖琪，将小小溪这个亲妹妹娶回家做娘子？所谓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吟九欠下你的报应，落到小小九和靖琪身上，也算老天开眼，终得圆满。”
“是啊！落到靖琪和小小九身上，也算圆满。”
话说到这里，师徒二人相视一眼，同时笑了。
许久，老者用眼角余光斜睨了下白瑾瑜，问道：“瑾瑜，你与溪儿说话，那般温柔，方法亦是得当。为何同吟九说话便是冷嘲热讽，拳脚相加？师父倒是没想到，你还会打人。”
“呵呵……”白瑾瑜掩唇而笑。
“师父？”他面上一红，轻声道：“溪儿乃是我毕生所爱，便是做错了事，我哪里舍得凶她？凤吟九却是我夺妻的仇人，我倒是要多虚伪，才会对他也和颜悦色？我本就不喜欢凤吟九，自然没必要在他面前强装。他如此欺负溪儿，我打他几拳，心头这口腌臜气才能出得去。
溪儿自己很清楚问题出在了哪里，她乃嘴硬一时糊涂。但便是糊涂，她也极有分寸。否则，她为何只找我私奔，不去找其他人？她明知我舍不得伤害她，明知和我在一起是安全的，才会如此任性胡为。这般的她，我只需提点一下便好。
凤吟九却根本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也不愿去正视，我必须痛斥，甚至拳脚相加，方可将他骂醒打醒。否则，以后他势必再犯。再说，溪儿是自家人，我自然要好生相劝，那凤吟九乃是个外人，岂可同日而语？对他，我又何必客气？”
老者没想到白瑾瑜会这么解释，登时哭笑不得。
脸上表情变了几变，他才转移话题道：“瑾瑜啊？既然溪儿成了别人的娘子，你何不再重新塑造一个溪儿出来？那般，你也不至于委屈了自己，更不至于形影相吊、孤苦一生。”
白瑾瑜微微一愣。
继而，他倏地扭头看向老者，目光诧然，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凌厉。
对上白瑾瑜这样的眼神，老者似乎有些尴尬。
清清嗓子，老者又道：“为师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大楚国驸马爷，其实并没有规定必须要娶哪一代小公主。既然都是小公主，你其实也可以……”
“别说了师父！”白瑾瑜猛地打断老者：“此事莫要再提！”
“你又何必如此固执呢？”老者痛心疾首：“为师觉得，小小溪那丫头鬼马精灵，对你却是天生与众不同。很显然，她不怎么待见靖琪，甚至有点敌视靖琪，这般，我们硬将他二人凑在一起，未必是好事。
你想想看，十年之后，小小溪及笄之日，你也不过只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想当初，师父也比你师娘大了十几岁，但我们照样恩爱异常。瑾瑜，你和小小溪……”
“没有我和小小溪，小小溪是我女儿。”
“她不是你女儿，她是溪儿的女儿。”
“溪儿的女儿就是瑾瑜的女儿，眼下靖琪已然回归，师父您莫要再乱点鸳鸯谱。”
“你这是何苦呢？其实，你叫为师师父或者师祖，都无所谓。为师相信，溪儿和吟九也不会在乎这些。”
“师父！”白瑾瑜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倘若这世上有第二个人可以取代，当年师娘离世，您为何不娶了楚珮姑姑？”
老者浑身一震，愣住。
“扑通”一声，白瑾瑜跪倒在地：“瑾瑜犯上，还望师父见谅。但师父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一辈子都忘不了师娘，难道瑾瑜就忘得了溪儿吗？倘若能再塑造一个溪儿，当年，您又为何不重新塑造一个师娘？
溪儿只有一个，这一生一世，瑾瑜只为溪儿而生。她开心，瑾瑜快乐，她不幸福，瑾瑜也不会幸福。您莫要再说那些不靠谱的话，瑾瑜只当今晚什么都没有听到。”
说罢，白瑾瑜以头触地，毕恭毕敬地给老者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他便转身下楼去了。
老者怔怔地站了许久，脸上才滑下两行沧桑的浊泪。
阿月，这些孩子个个都是死心眼，为夫要怎么办啊？
难不成，至死，我都看不到他们全部幸福吗？
早知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初，我们何苦让瑾瑜抱着溪儿投奔他人？
倒不如……倒不如直接将溪儿交给瑾瑜，任由瑾瑜带着她浪迹天涯。如此，也不至于他二人错过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