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之内,满庄园的植物因巨大的魔力波动在无风状态下摇曳不止。花圃之中,更是一片破败之像。
“唔。”伯卡德整个身子重重地撞在石壁上,之后摔在地上,身上已满是血迹,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只知道自己身上疼得打紧。
“放弃吧。”黛西手持镰刀,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手臂上的伤口向外滴血,只是她懒得抽出精力去打理。“你赢不了我的。”黛西抬手,将沾血的镰刀架到伯卡德脖子上。
“呵呵……”伯卡德靠着石壁,抬头看着黛西,有气无力地笑着。
“你赢了,黛西伯芮塔。”伯卡德咳出一口血,慢慢合上眼睛。“要杀要剐,要用我去兑换赏金加封爵位,都随便你。”
黛西沉默,低头看着他,却再开口。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她顿了顿,神色虽平静,语调却起了颤。
“我不会告诉你的。”他直接断了她的话,却听她继续道:“我对你们要做什么不感兴趣。”
“我只想知道,那天晚上,我要你把袍子烧掉,你有过照做的念头么?”
“没有。”他的回复直截了当,甚至都懒得多说半个字。
庄园内骤然间安静得出奇。
“第一次见到你,也是这地方。”黛西微微开口,声音极低,细弱蚊吟。伯卡德依旧合着眼睛没什么反应,压根没注意她在一边念得什么经,大概是在为自己超度吧。
“别乱动,可能会有些疼。”
黛西将镰刀收起,上前几步蹲下身子,目光依旧看着他,抬手扯住他的领带将他拽近,张口就咬上了他的脖颈。
他依旧微合着眼没个反应,就像这流逝的血不属于他一般地不痛不痒。
她松开口,将口中的血咽下,抬起手背将唇边的血迹擦去,扯住他的手微微松开,却又覆上了他的胸膛。
伯卡德的眼睛突然睁开,目光里竟全是诧异,只见黛西置于他胸口前的手,指尖冒出的柔色荧光渐渐融入他的身体,顷刻间,不适感消除大半,至于身上的伤,更是在这阵光下逐渐愈合。
“你……”伯卡德张了张口,却硬是没说出一句话,只是全程盯着她。
“滚。”
良久,见伯卡德的伤已被完全治愈,黛西站起身子,手上凭空幻化出一件黑色的袍子。“趁天亮之前,也趁我改变主意之前,拿着隐袍给我滚。”她冷冷地瞥了伯卡德一眼,将长袍甩在他身上,转身离开。“别再回来了。”黛西走到宅邸的门前,回过头看了伯卡德一眼,之后毅然转身走入大门。
听到大门合上的声音,伯卡德浑身一颤,回过神来,却依旧愣愣地看着前方,旋即站起,深吸一口气,朝前走了两步,黑色的恶魔翼破背而出。
困惑再多,目前也解决不了,倒不如留着以后战场上慢慢思良。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卧房之中,黛西拉开窗帘的一角,看着伯卡德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叹了口气,将窗帘拉合,却莫名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极为夸张,往后退了几步,脚下一绊摔了下去。“走的好,哈……越远越好。”笑累了,她喘着粗气,却将眼睛藏在手臂下,笑声竟起了哽咽。
“走了好……哈哈……走了好啊……”
她在地上躺了许久,却又突然想起什么般地将身子坐起,望着顺窗帘缝隙斜下的月光出神。“月影潭……”她向着窗台自言自语,兀地站起身子,二话不说便上前将窗帘连同窗户一并打开,手一撑翻上了窗台,脊上羽翼张开,顷刻间消失在自家庄园内。
有族人说奇,明明还没到赏月的时候,那女孩却独自在潭边坐了半个晚上。提起这事,山下旅馆的老板娘却乐呵了,说那女孩是君主派来的,赔给了她前些日子不明不白被炸毁的房间的维修费,足足两袋金币呢。
只是在那之后,他们几乎没再看到那姑娘,新来的管辖者将他们划分入了自己的领域,就连侍卫铠甲上的印章,也不再是那饰着蔷薇的弯月。
当然,这只是后话。
那夜她将月影潭周边的街巷大致走了一遍,黎明没到便回了宅邸,一把大火,将伯卡德平日里长时间接触过的物什烧了个干净,顺手还将那几罐香料全都倒了进去,庄园内部,焦味香味混成一片,别说魔力的气息,就连半点气味都没留下。
黎明之后,如果运气差点,自己或许再也回不来了吧。
她嘴角颤了颤,竟没有半丝不舍的情绪包含在其中,只得自嘲了句冷血,披上隐袍便出了庄园大门,身子化成雾气,随上升的初阳消失地一干二净。
魔界清晨方过,黛西身披隐袍,出现在维里亚卡安的长廊上,前方的侍卫照常为她打开会议室的大门。
“君主大人,请。”
黛西朝他微微点头以此还礼,走入会议室,轻身一跃,浮上自己的高台,回过身子放眼望去,只见十三个高台上也仅剩着三个空位,看来这次自己算是来迟了。
良久,只觉得光线暗了一些,黛西抬起头,只见其余高台上的君主都已到齐,站在各个角落的侍从已将大门关上,并把厚重的酒红色窗帘拉合。
“王。”照明用的火焰被点起的瞬间,包括黛西在内,十三名君主从位置上站起,朝着同一方向欠身行礼,大厅尽头的高台上,同样身披隐袍的魔王从座位上起身,摊开手:“无须多礼,坐吧。”
就坐后,黛西似乎放松了不少,身子往后一靠,双手十指交叉叠放在腿上,目光朝前散开,还没将情绪彻底调整过来,却听见话音响起。
“哎我说魔王,这大早上的把我们叫来,你就不打算说些啥?”
黛西双目目光逐渐收回,抬起头,只见魔王身旁的高台上,同样披上隐袍的魔族悠然地翘着二郎腿,身形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想都不用想,在会议上还有本事摆出一副自家花园里喝茶的模样的,除了no.2,恐怕也没别的君主做得到了。
“你给我坐好。”魔王侧过头低声呵斥他,随后扫视着周围,在确定没有出现缺席之后,从侍从手里接过茶,淡淡地抿了一口。“昨天晚上我们排查了霜镇边境的威梅诺兰斯山腹,”魔王又喝了一口茶,话也就这么打住了。
“未发现那个家族的党羽。”半晌之后,魔王放下瓷杯,慢悠悠地吐出下半句话。
“魔王大人就想说这个?”声音自她边上响起,应该是no.6,这家伙向来活跃,在这样的会议上发言,不足为奇。
“怎么可能,魔王阁下是不会傻到把十三君主都召集起来然后围观他自打脸的。”
“你给我闭嘴!”
又是no.2。黛西微微皱眉,耳畔,咆哮声也好,窃笑声也罢,就连那最为中和的劝解声,也同那些杂乱的声音混成了一片,搅得她心里越发压抑。
“都闭嘴,今早的重点不在这。”
魔王消了气,瞥了一眼被他下了短时禁言咒的no.2,继而说道:“我们这次没能找到叛党,这是我作为领导者的失职,不过……”
黛西心里不禁一颤,她似乎看见魔王看了她一眼,只听魔王咳了咳嗓子,话锋一转:“no.7,汇报的信可是你写的,党羽也是让你去找的。”
“如今失败,你有什么看法?”
黛西脸色瞬变,好在袍子的阴影将脸部挡住,她的异常没被其他君主所觉察。
只是魔王此言一出,会议厅里安静得异常,除去自己的心跳之外,她几乎什么也听不到。
空气与时间近乎凝结。
“没什么看法。”黛西站起身子,深吸了口气,只叹自己觉悟不足,明明都已经放下,关键时候却还怯场,悲哉悲哉。
“这次是我的失误,我认了。”
“别。”魔王抬手将她打断,“我记得你向来喜欢清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担当了?”此刻的魔王语调平缓,似乎还笑了一下。
“这事我有责任。”她皱了下眉,却听魔王笑道:“你确实有责任,你和你的管家一样有责任。”这话被魔王说得阴阳怪气,听得她浑身说不出地不自在。
“你什么意思?”黛西看着魔王,不安之感越发强烈。
“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魔王轻身一跃,落至黛西所在的高台,走近看着她,忽然转身朝凯文大声命令道:“立刻封锁清查no.7在霜枫域的宅邸,全境通缉那家伙,若敢反抗——”
“斩!”
“你敢?!”黛西咬牙,直瞪上了他的脸。
“至于你,要么一起去绞杀他,要么被我以勾结叛党罪……”魔王完全没搭理她,面对她的态度,他依旧稳着语气说话,也算得上温和的了。
“你没机会杀他。”魔王话音未落,黛西突然快步上前,抬手手肘磕在魔王太阳穴上,腿上用力踢在魔王腹部,顺势便将他从高台上推下,当然,她自己也落了下去。
就算身子在下坠,魔王也不曾展示过半丝半毫的慌乱,同样是在下坠,黛西可以明显感受得到,对方的速度在下降。
确实是如此,还未落到地面,魔王的身子几乎已经静止在了空中。黛西知道他这是利用风系魔法将身子浮空,但这样对魔力耗损极高,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拿出来的。
不过现状可算不上一般情况啊,毕竟是遇上刺客了。
脊上羽翼张开,她亦将身子稳了下来。“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么愚蠢的方式。”见她张开羽翼,魔王不禁蹙了下眉,“你不知道这样容易被偷袭么,no.7。”
“全凭你老人家教导有方。”她冷笑一声,手中镰刀已然成形,“晚辈自知魔力耗不过你,实在是无奈之举。”
“还请不要怪罪。”她语气中带有笑意,手上的镰刀却毫不客气地指朝对方。
“魔王大人,恕臣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