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向来喜欢在这里赏景,却更喜欢在墙的拐角处洒血。手中的匕首,在刺穿眼前魔族的肩头之后,她的视线随他们的狞笑声开出鲜血一般的红花。
刺痛感在记忆深处扎根发芽,汇成了洪流朝她袭来,一发不可收拾。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叫声之后,是走廊上快步而出的踏声,紧接着入耳的,便是一阵极为急促的敲门声。
“主人?”柏森双指扣起,照着门上敲了两敲,却迟迟听不见回复,不禁心头一紧,“您身子不舒服么?”
屋内安静得出奇,依旧没反应。无奈,他只好自作主地张进了屋,目光利落地往屋室里扫视了一通,这才快步来到她的床前。
因为魔力缺失得太过厉害,她已经睡了一天了。他不确定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只知道她睡得不太安稳。
该是作了噩梦,脸色才能难看成这番模样。
柏森垂着眸子看她,见她呼吸频率逐步缓和下来,不禁松了口气。这还没端起烛台走出房间,却又听她低声喝了一句“别过来”。
话音刚落,只见黛西整个自床上坐起,捂着自己的眼睛尖声喊叫了许久。见状,柏森慌了,两步上前扶住她的双肩,却见她脸色煞白,双目却是紧闭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将她叫醒,只是将她身子轻靠回床上,见她额上涔了细汗,便取出手帕替她擦了去。
“主人。”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柏森倒也没将她叫醒,却只是将脸凑近,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
“您梦见了什么呢。”他伸出手探向了她的额头,只不过此举不是为了探查她是否发烧,只见他的手在黛西额前悬空,浅且淡的光晕自他掌心处浮出,并逐渐蔓延到黛西的额上。
兀地,一阵强光突然自黛西与他之间闪出,无形的力量将他击退数米,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啧。”似是嗅见了血的气味,他顺手往唇角一擦,站稳身子,只觉得身上撞得发疼。他撇撇嘴,脸上的笑被他收敛了去。
窗外起风,吹起半边窗帘,为那些斜洒而下的月光让了条道儿,零零碎碎地洒在柏森冷着神色的脸上。他反手将窗户拉合,重新整理了窗帘,目光一转,落回黛西的方向,唇角一扯。
“该死的契约。”
“走开。”梦境深处,她将身子退到墙角,求生的本能是她将肩上的匕首拔下握入手中,殷红的刀刃,明明指向了敌人,却微颤着滴着自己的血。
“走开啊!”她握着匕首,却未来得及反抗,手中的利刃便被对方夺了去,下一秒,左边的视线便溢出了血,眼前的光与面容,如同烛火遇风般的熄灭。
她捂住左眼,膝下一软,整个儿跪坐于地,蜷起的身躯在如雨般落下的踢踹中颤抖,维持着她最后的防御姿态。
左眼痛得打紧,连着肩上的伤,沾了她一手的血。
眼前的黑影在变幻,后退模糊后又靠近她的脸,叫她将那些面容看得清晰。
“哥……”顾不上冒血的左眼,她双手捂上了耳朵,耳畔却依旧时不时传来一阵哭喊。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瘦到枯槁的老马,腐朽的车厢上搁置着裹着白布的尸体,再也笑不起来的脸,即便隔着白布,她也依稀辨得出他的轮廓。
将眼睛合上,不忍心去看,那场景却如同复刻般地映入脑海,挥之不散。
“够了,黛西伯芮塔!”
再张眼,黑袍魔族自她手中将镰刀夺过,脊背上张开的黑翼,漂亮得如同自天际堕落而下的天使。
身旁的魔兽,在苟延残喘。
“跟着我好好学,为他报仇。”
对方的掌心覆上了她的眼,却感受不到半丝半毫的温度。
“现封你为伯爵,也好继承他的府邸。”
那魔族站在高台上,嘴里是这么说的,她垂着头跪在地上,谦卑的姿态,印在周围魔族的目光里。
“遵命,魔王大人。”
身体开始冻结,自脚底到头顶,冻入寒冰。眼眶之中,目光已然无神,视线却无比得清晰。
那些脸在她眼前,一张张后退,却又一张张贴近,教唆她遗忘,却又逼迫她回忆。
终于,那些脸,连同她自己,一并为黑暗所吞噬。
眼泪开始往下掉,不由自主地。
黑暗尽头扬起了烛光,柔和的模样,待到触碰的瞬间,却又烫得使她将指尖缩回。
她听到有人在叫她,只是唤的不是她的名字。
眼前一亮,醒了。
见自家主人终于醒了过来,柏森不禁松了一口气,扶住她肩头的手却如同触电般的颤了一下,随后迅速收回。
“您还好吧?”他朝她鞠礼,突然之间又变了语气:“抱歉,打扰您休息了,请您原谅。”
这还没将脸抬起,他整张脸的表情一变,被她抱住的身子僵在原地。
“柏森。”她将脸埋入了他的胸口,接下来出口的话,着实叫他整个儿愣了许久。
“你是我的。”她将他抱得更紧了,像是生怕有谁突然窜出将他夺走似的。
“你是我的。”她顿了顿,将那话降低音调重复了一遍,却又如同突然变了个人一般将他推开。
“出去。”她将嗓音冷下,“你不用管我。”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用不着你操心。”
“主人。”见状,柏森更是听得一头雾水,“您这是怎么了?”
“不干你的事!”她声音一抬,指着门口朝他命令道:“出去,现在!”
“别怕。”怎料柏森却忽然上前,伸出的手,将她搂朝自己。“我会保护您的,别怕。”他将她拥入怀中,柔着声音朝她低语:“主人有不好的回忆呢。”
“别把一切憋在心里,别再独自承受那些东西。”
“告诉我吧,黛西。”
听完这话,黛西身子颤了两颤,却没有出口训他没大没小,任由他搂着自己,在他怀里沉默了许久。
“主人。”许久的沉默之后,柏森终是开口将寂静打破,“看来主人还是信不过我呢。”他摇头叹息,将她松开,随后又将脸色摆正。
“该说正事了。”他单手握成拳状,放在口前象征性地咳嗽了两下。
“很抱歉现在打搅您,但您应该起床了。”
他退后一步再鞠礼。
“外头来了个携着魔王书信的侍卫,说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