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煊炽和欧阳冲来到了陆离瀑布,其时正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欧阳冲心情大好,一路上与穆煊炽谈天说地也自得乐呵。穆煊炽复带起面具,他虽性子冷淡,可是和欧阳冲,却是意气相投,聊得投机。
两人到了瀑布前,穆煊炽首先走到之前在画中所看的位置,蹲在岸边,使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与在画中看到的一致。
欧阳冲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看,笑道:“你在那看什么?难不成有线索?”
穆煊炽轩眉一笑,道:“不能说是线索吧,我只是觉得,有些诡异罢了。”他盯着清水,忽然将双手放进溪水中,来回晃着,水面一片片涟漪荡了开来。
小溪水约有半人多高,欧阳冲看着穆煊炽怪异的举动,有种预感他下一刻就会钻入水中。谁知道还就被他猜准了,只见穆煊炽将脸贴近溪面,双手一滑,两脚朝天,摔进了水里!
欧阳冲一抛手中的茶壶,大叫:“哎吆!小煊炽啊!”
穆煊炽跌进水中,双手在沙石里翻找。他在翻开石头的时候,手中触到了一个硬梆梆的物事,连忙拿起。就感觉到一双手牢牢抓住了自己的双脚。
欧阳冲喘着粗气,将穆煊炽从水中拽了出来。穆煊炽甫一上岸,就猛地咳出几口水,擦了擦眼睛,大笑着躺在岸边。欧阳冲无语道:“傻小子真傻了吧,刚才差点没吓死老道。”
穆煊炽笑累了,扬着手中的布包,道:“这就是惊喜!”
欧阳冲一把夺过,见这是防水布皮,不禁起了疑心,将它拆了开来。穆煊炽坐起来,注视着欧阳冲手上的动静。欧阳冲解到一半,又将包裹递给穆煊炽,道:“这是你找到的,该由你亲自打开。”
穆煊炽感念地笑了一笑,接过布包,快速打开。
包裹里是个铁盒子,穆煊炽和欧阳冲对望了一眼,均大感好奇。欧阳冲指着铁盒道:“这上面竟然没有上锁。”穆煊炽也注意到了,一般像这种东西,谨慎的做法都是上个小锁,但是这个没有,也太明目张胆了。
“它没有锁,只能说明里面另有机关,你打开的时候,要小心。”欧阳冲毕竟是老江湖,对于这种盒中暗器什么的,了解甚多,也就提醒穆煊炽千万当心。
穆煊炽点点头,将盒子放在地上,用长剑去挑开它的盒盖。只听得啪嗒一声,盒盖打开——但是,没有暗器发出。
半晌,穆煊炽才走进要看盒子里的东西。这一看,只把他弄得哭笑不得。原来大盒子里面,还套了小盒子。“前辈,这小盒子,我们怎么打开呢?”
欧阳冲犹豫地看着小盒子,道:“你小心,它也可能有毒。”
于是穆煊炽继续用长剑挑开了盒盖,这时,才看到里面藏着一个类似手绢的东西,没有暗器。
穆煊炽轻叹一声,道:“也许盒子的主人无意伤害来取它的人。”只见他走上前去,拿出手绢。将手绢展开,密密麻麻的,工整地写了一面的小字。
欧阳冲见穆煊炽先是皱眉好奇,后是蹙眉悲伤,也不知看到了什么,让他有如此大的情绪变化。
“煊炽啊,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穆煊炽一怔,随即叹道:“欧阳前辈,这铁盒子什么机关都没有。这手绢上的字,是我妈妈的笔迹。”
欧阳冲听穆煊炽说起他母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大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端穆郡主。
穆煊炽心情复杂地将手绢递给欧阳冲,欧阳冲凑近一看,见上面所写的竟是些武功招式,觉得自己看有些不妥,于是还是还给了穆煊炽。“上面记载的是一门武功,我还是不看的好。”?穆煊炽咬着下唇,嗫嚅道:“这正好补全了西癸神功的后十招。”
欧阳冲道:“西癸神功?我还从没有听过这门武功呢。”随即想到穆煊炽近来展现的一些绝妙奇特的武功,“难不成,你这些绝妙的武功,就叫西癸神功?”
穆煊炽点点头,道:“妈妈留下来的名字,被我沿用了。”他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哀愁,一时间让接触穆煊炽不久的欧阳冲适应不过来。之前欧阳冲只是单纯的觉得穆煊炽少年心性,有些执拗罢了。但是现在,他好像看到了穆煊炽的另一面。
穆煊炽的眼角微扬,却带着明显的不屑与仇恨。欧阳冲这时又觉得,自己不能轻易判断穆煊炽的性格了,需得仔细观察一番。
穆煊炽收回手绢,将盒子放在一旁的石缝里。欧阳冲道:“现在这东西被你找到了,你又准备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总之没让它落到皇帝的手里,我就很高兴。”
欧阳冲盯了穆煊炽半晌,两人一句话也没说。空气仿佛被凝结,穆煊炽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身后的瀑布水帘里,冲出一个光头和尚,直向穆煊炽扑去。穆煊炽背对着他,欧阳冲却已眼疾手快,将穆煊炽推开,自己出战和尚。
穆煊炽踉跄几步,回头一看,那和尚红光满面,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不是出尘又是谁?“欧阳前辈,这是出尘大师。”
欧阳冲回收一掌,身子后撤,轻飘飘地落地。出尘因为这一掌震地后退数步,扶着胸口,恶狠狠地看着欧阳冲。欧阳冲双袖一揽,笑道:“好毒的和尚,少林寺何时有这般恶毒的鹰钩爪了?”
穆煊炽走到欧阳冲身边,犹豫道:“师叔祖,这人我见过,他是少林派出字辈的。”
欧阳冲“哦”的一声,不屑道:“没想到出字辈的小和尚里,出了你这样一个败类。”欧阳冲虽说与少林方丈苍恩年纪相仿,辈分却比苍恩高了一辈。
出尘咳嗽几声,伸出右手,看着穆煊炽道:“拿来,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你手里的那个东西,应该属于我,拿来!”
欧阳冲挡在穆煊炽身前,怒道:“好笑!出尘,你说的东西是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出尘上下打量欧阳冲一番,忽道:“你是欧阳冲?”
欧阳冲冷笑道:“小子,你也忒不懂礼貌!”说着杨手欲劈,却被穆煊炽拦住,道:“师叔祖,咱们还没问清缘由......”
欧阳冲想想也对,便道:“我可没什么好问的,你问吧。”
穆煊炽点点头,对出尘道:“你知道我手里的东西叫什么名字?还有,你为何平白无故出现于此?”
此时穆煊炽依旧带着面具,出尘并未认出他就是一年前那个和孙自鑫一起打伤自己的少年。“自然是《寻龙剑诀》,你之前说,什么是你妈妈的笔迹。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啊。”
穆煊炽见他神情中流淌出恋爱之情,心中一震,想到:“这人毕竟是我舅舅,只是行为举止过于奇怪,我不得不防。”
欧阳冲知道穆煊炽不会说出端穆郡主的名字,当下道:“这孩子自幼是我抚养长大的,我可从不知道她妈妈是谁,他也不知道。”
穆煊炽心中感激欧阳冲的解围,可出尘的神情,却摆明了他一定要弄清真相。“为什么出尘知道我手中的东西与《寻龙剑诀》有关?难道他一直潜伏于此,就是为了等人来找出这手绢,在坐收渔翁之利吗?”
欧阳冲见穆煊炽眉头紧锁,连忙按住他的肩膀,道:“炽儿,别分心。”
穆煊炽感念一笑,道:“师叔祖,孩儿明白。”
出尘见他们浑然无视自己,怒道:“小崽子!快把东西给我。”
穆煊炽轻蔑道:“你疯了。”说着回望了欧阳冲一眼,道:“师叔祖,我们赶紧走吧。”
欧阳冲“嗯”了一声,走在穆煊炽前面。
出尘哪里能让他们走,五指成爪,向穆煊炽后背抓去。欧阳冲眼角余光看见穆煊炽自信的笑容,心道:“炽儿一定是有解决的办法。”
穆煊炽并不回头,只是在出尘五指落肩之时,一沉肩膀,左手顺道后带,一个明晃晃的匕首闪着冷光,划向出尘手腕。
出尘“啊”的一声,往后跌倒,吃痛地捂着手腕喷涌而出的鲜血。欧阳冲显然没料到穆煊炽竟能反应如此之快,不由得长大了嘴,却没说什么。
穆煊炽“哼”了一声,将匕首往地上一丢,指着出尘道:“这是伤害你的匕首,现在送给你了,任由你处置。”说完便跟上欧阳冲的脚步,越走越远。
出尘捡起匕首一看,大惊道:“这是奕剑山庄的,难道这小崽子是奕剑山庄的?对了,妹妹不是与孟玄凌有一个儿子吗?难道他就是......该死!”想到此,勉强站起来,朝着穆煊炽远去的地方追去。
穆煊炽与欧阳冲并驾齐驱,欧阳冲道:“炽儿你为何丢下那匕首?”
穆煊炽笑道:“为了嫁祸!”
欧阳冲显然没想到他如此直快地就说出真相,不由道:“你这孩子,没想到也会使这种小伎俩。”
穆煊炽道:“师叔祖,我这嫁祸呢,其实也是为了出尘好。”
欧阳冲笑道:“只怕炽儿嫁祸的人,也是为争《寻龙剑诀》不择手段之人吧。”欧阳冲在心里确信,穆煊炽不会嫁祸于无辜之人。
穆煊炽轻笑道:“师叔祖料事如神!出尘是赵隶那一派的,我就给他指了一条去奕剑山庄的明路。”其实穆煊炽也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明出尘是赵隶一派,但是从蛛丝马迹中,直觉告诉他,出尘为寻《寻龙剑诀》,是为了帮赵隶登上皇位,自己则再复武阳王府雄威。
欧阳冲到没问他为什么如此笃定出尘立场,但是他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炽儿,现在旁路无人,你为何不摘下面具,总是这样带着,也很累吧!”
穆煊炽叹道:“师叔祖,说实在的,我现在都习惯了这张平淡无奇的脸。如果让我以真面目示人,我才觉得有些不自在呢。再说了,万一有人认出我,要杀我灭口。而这人又是正派人士,可不就让师叔祖为难了吗?”
欧阳冲听他悲伤的语气,心中一酸,想道:“煊炽还是个少年人,就已经经历了人间诸般痛苦,想来也着实令人心碎。想想我在他这个年纪,还在无忧无虑的跟着师父师兄后边屁颠颠的。”
“其实我才不怕他们的追杀呢,哼,我只是不甘于被冤枉。我总是想着总有一天,可以洗刷冤屈。可是污名已经铸就了,再洗白也没用了,别人是不会信的。”
欧阳冲道:“老道我自四十岁后,便四处飘荡。如今过去三十多年了,也算是看的明白了些。炽儿,你是为自己而活,还是为天下而活?”
穆煊炽没想到他突然问这样的问题,神情一顿,动了动嘴唇,却没有给出答案。
欧阳冲继续道:“你若是为自己而活,那就东躲西藏。若是为他人,为天下苍生而活,就要勇于面对。我看你现在很迷茫啊。”
穆煊炽僵硬地点点头,道:“我希望很多人好,可那些人都不相信我。我怎么不伤心?可我又希望得到他们的原谅,尽管我是被冤枉的......我多希望师父可以原谅我。”
欧阳冲叹道:“唉,你放不下,是因为你太渴望了。孩子啊,你有时候过于痴傻了,你刀子嘴豆腐心,总是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其实心中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爱。”
穆煊炽胸口一热,抿唇不语。
“放下执着才能随心所欲啊。”欧阳冲叹道,拍了拍穆煊炽的后背,以示鼓励。
穆煊炽扯动嘴角,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