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玄凌坐在书房内,手中摩擦着那半年前拾到的匕首。良久,双目酸痒,长叹一口气,拉开檀木柜子。把匕首用丝巾包裹好,放了进去。但他没有立刻锁上书柜,而是在里面又翻找了一会,抽出一个信封样的东西。
他将信封展开,平放在书桌上。原来那信封之中,藏的竟是一幅书法。
孟玄凌抚摸着宣纸纹路,边角磨损的宣纸上,岁月痕迹越发明显。
那书法写意潇洒,清秀自然。仔细一看,见所书乃是唐朝诗人韦应物的一首《对残灯》,“独照碧窗久,欲随寒烬灭。幽人将遽眠,解带翻成结。”
孟玄凌小声读了出来,语音哽咽,不甚凄凉。
就在此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高挑身影走了进来。料孟玄凌武功高强,内力精湛,这会伤心往事,竟也恍若未闻。
云裳甫一进门,便见自己丈夫双眸含泪,盯着一张宣纸。她还不知为何,抢上前去,一把夺开,想孟玄凌最自己向来百依百顺,这等行径也不觉冒犯。
孟玄凌见书法被夺,想也没想便大怒:“哪个不长眼的!”抬眼见是云裳,心下烦闷,摆手问道:“你怎么不敲门便进来?”
云裳没想到丈夫会发如此大怒,眼睛往书法上一瞟,立即明白。她怒火中烧,将书法往地上一扔,左脚跺上蹂躏。
孟玄凌目眦欲裂,大叫道:“你做什么!”伸手往云裳肩膀一推。云裳吃痛,后退数步。孟玄凌心疼地捡起,望向云裳的眼中,满是愤怒。
云裳声音尖锐地叫道:“我知道了!你还是爱着她!你留着她的书法,你......你还不知道留了她多少东西!”说着不顾肩膀疼痛,几步奔到孟玄凌未来得及锁上的书柜,将柜子拉开,里面的东西一起掉落在地。有玉钗,金镯,还有一把匕首。
云裳看着这一切,胸膛起伏不定,怒道:“孟玄凌你这个负心汉!枉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嘴里说爱我,心里总是想着赵赟!”说着拿起金镯,颤声道:“这是你做给那个杂种的吧......哼,你可没给我的三个孩子做过这个......这个匕首,啊,是了,你送给她匕首,是想‘必守’一生一世。但那又怎样!你们都在外边偷情......”
孟玄凌皱眉大吼道:“你闭嘴!”
云裳略微一怔,旋即道:“生气了?厌烦我了?哼,你从来不让我翻这书柜......孟玄凌,我早就奇怪了,自从一年前穆煊炽出现,直到薛神医说道赵赟与魔教教主......你就一直魂不守舍,你是没想到吧,穆煊炽是赵赟和魔教教主的儿子,可不是你的。”
孟玄凌揪着头发,低声道:“云裳,你不要总这般搬弄是非!你再这样下去,我就......我就......”
云裳妙目张大,讥讽道:“怎么?你想休了我?”语调一转,厉声道:“孟玄凌,可没有你休我的份!你做了多少亏心事,你心里清楚。我只说一件,就足够你身败名裂。就像......呵呵,就像郡主娘娘一样。”
说着将匕首握在手心,恨恨地看着玉钗,拿起猛地一折,只听得清脆的声响,玉钗断裂。云裳将金镯捏在手里,冷笑道:“穆煊炽还没死,这个镯子,不是要物归原主吗?”
孟玄凌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突然叹息道:“我以为你我二十年的情谊,你会懂我的想法。但现在看来,我是错看你了。罢了罢了,是我太愚蠢。”
云裳转过身来,直视他的眼睛,疑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玄凌却不去看她,将书法藏在袖间,头也不回地迈步而出。
云裳追了上去,大叫:“玄凌!”
孟玄凌停下步伐,半晌,仰天长叹道:“我最近几日有要事要办,我需得调查魔教消失一事。你......就留在山庄吧。”
云裳默然不语,见孟玄凌的身影渐渐消失。坐地而哭,泪流无声,“是不是你失去我后,也会像思恋赵赟一般,思念我。”
云裳伤痛许久,终而起身准备回屋。
孟敏川在梅园练剑时,见母亲蹒跚的身影一闪而过。心中好奇,丢下木剑,追了出去。
她悄步走近,轻轻挽住云裳的手腕,笑道:“妈,你怎么到这来了啊。”
云裳神情呆滞,嘴中喃喃自语。孟敏川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又道:“妈,你没事吧?”
云裳眼角流下泪水,自顾自往前走。孟敏川拿手在云裳面前晃动几下。云裳似是回过神来,瞧了一眼孟敏川,道:“敏儿,我累了,你不用管我。我想要静一静。”
孟敏川秀丽的面庞微微泛红,“哦”了一声,松开云裳,退开一旁。她见云裳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回了梅园。想到黎颜不日便要带自己出去游山玩水,心中也就放松开心了不少,练起剑来也是专注认真。
自一年前孟易川被穆煊炽下毒疯癫,经薛无医治后已好了大半。不过那偶尔抽风的毛病却是留下了。
这一日,孟易川于寝室练功。听得门外传来紧促的敲门声,忙去开门。却是孟敏川手中提着个篮子,满脸堆欢。
“二哥,这是我亲自做的饭菜,你尝尝?”
孟易川好生奇怪,这三妹平时总爱和自己作对,这档怎么又送饭菜?
走近屋子,孟敏川摆好餐碟,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端了出来。“二哥你尝尝,这可是我做了一上午的。”神情中充满期待。孟易川心道自己妹妹从未下过厨,今日这么做,只怕别有目的。
“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二哥我帮忙?”
孟敏川脸色微红,小声道:“二哥,颜哥哥不日就要来,我想......哎呀,你别问了。就先喝着试试吧,又不会毒死你。”孟易川见她由喜转嗔,心下了然,但还是忍不住调笑道:“未过门就开始这么贤惠啦,看来颜哥哥也真是厉害。我这刁蛮妹妹都收的服服帖帖。”
孟敏川白了他一眼,将鸡汤盛在碗里递给孟易川。“叫你喝你就喝,哪里那么多废话。”她见孟易川纠缠不休,又要取笑自己。心中不乐意,但想到黎颜的种种,便也心甘情愿承受。
孟易川揶揄道:“好好好,我这就来品尝一下黎少夫人做的佳肴。”神态间痞性十足。孟敏川实在忍受不了,出腿踢了他一脚。“快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孟易川一笑躲过,接过鸡汤,放在鼻前嗅了一嗅,皱起了眉头。孟敏川见他神情不对,却也不敢表露自己急切之心,只嗔道:“又不是小狗。”
孟易川心中想的是:“这鸡汤味道好怪啊,有点酸酸的是怎么回事?”见孟敏川一脸期待,想着不能辜负小妹妹的心意,便吹了几下,喝了一大口。
孟敏川屏住呼吸,瞪大双眼,心脏砰砰直跳,期待着能得到一个完美的答案。只见孟敏川脸色刷的一下变的通红,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孟敏川一惊,扶着他道:“二哥......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孟易川嘴角抽搐,眨了眨眼睛,断断续续道:“我......我要去趟......茅......茅厕。”说罢健步如飞直冲出去。
孟敏川满脸震惊,端着那半碗鸡汤,也学孟易川般闻上一闻。但觉一股酸味扑面而来,心想:“之前没有这个味道啊?这是怎么回事?”将东西装好,心里满腹疑惑,又回到自己的小厨房研究做菜要诀。
可孟易川就惨的不行了。他自从喝了那一口鸡汤,一个时辰间已经跑了十几趟茅厕,胃部只一阵阵的抽搐,半点没了食欲。
孟临川得知二弟喝了三妹做的鸡汤,连忙前来探望。孟易川面色苍白躺在床上,见大哥进来,也只是哼哼几声,说不出全话。
孟临川见他如此,心中万般愧疚。“二弟,唉,早知道,我早该和你说了——三妹做的东西可不能吃。我上次吃了个烧竹笋,也是上吐下泻......唉,我要好好劝劝她,没事的......尽添些乱。”
原来孟易川不是孟敏川鸡汤的第一个受害者。孟敏川三天前做了一碗烧竹笋,说要给大哥补补身子,孟临川多精明,怎么不知自己妹妹别有所求。但他向来疼爱这个幼妹,也就当她面品尝了一下,只能说——这回味无穷的“酸爽”让孟临川不愿有第二次机会这般受苦。碍于孟敏川在面前,孟临川只得忍痛道:“这做的很棒!三妹,没想到你这么有天赋。”孟敏川高兴的不得了,心中开始了美食计划。孟临川却不知道,他这般的安抚夸奖言语,害苦了自己的二弟。
“难怪这些日子里好多仆人生病了,只怕是吃了敏儿的食物......啊,她可真不会做饭啊。”孟临川想到最近不少仆人无缘无故生病,却都说是吃坏肚子。他当时只道是饮食出了问题,却没料到“幕后凶手”是孟敏川。
孟易川颤着嘴唇,喃喃道:“颜哥哥只怕要倒霉了。敏儿说她做着一切都是为了颜哥哥。”
孟临川“哈”的一声大笑出来,道:“那颜兄可有的受了,哈哈哈哈,想到那个画面我就激动不已。”
孟易川像看傻子似地看着孟临川,幽幽道:“大哥,颜哥哥是客,我们这样‘陷害’他,让妈知道了不好,爹回来也会怪罪我们。”
孟临川咳嗽一声,正色道:“嗯,你说的有理。罢了,我这就去找敏儿说清楚......你好好休息。”
孟易川哭丧个脸,埋在被窝里,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