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帮原先在昨日便派了两名六袋弟子,一名八袋弟子前往奕剑山庄,一来奕剑山庄与丐帮极有渊源,二来提前送去贺礼免失礼数。而想到这的却不仅只有丐帮,少林,华山,嵩山派的人也早派人前往,仅各派掌门名宿姗然后到,这,也算是江湖规矩。
天还蒙蒙亮,客栈的客人大多还在熟睡中,只几声突兀的鸡鸣,睡梦中的呼噜声,和雪地中“咕吱咕吱”的声响。丐帮帮主孙自鑫躺在床上,衣衫褴褛,左手边躺着一个酒葫芦,右手轻轻搭在一个通体碧绿的竹棒上,似是还在睡梦中,呼吸均匀,沉醉美梦。
穆煊炽将马牵到客栈的马厩里,也毫不掩饰在雪地中清脆的脚步声。轻身纵跃,悄无声息地落在客栈的二楼。他侧身而探,动了动鼻子,突然忍不住咧嘴一笑,像是孩童恶作剧得逞般。他停在了一间客房前,蹑手蹑脚地靠近房门,发现房门果然没锁,于是缓慢而小心翼翼地推开它,就发现孙自鑫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地伏在床上。满屋子冲鼻的酒气惹得穆煊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是条件反射,他根本无法阻止。穆煊炽揉了揉鼻子,有些脸红地看了看孙自鑫,却只听到他渐渐大起来的呼噜声。穆煊炽几步跨进,右手急抓,欲夺那绿竹棒。但他还没能碰上,便被喷了一脸的......呃热酒。穆煊炽有些气恼地看向孙自鑫,发现他依旧是梦中沉醉的模样,似乎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穆煊炽被这酒刺的极不舒服,也没怎么想便简单的擦拭了一下,又要伸手去夺那酒葫芦。这时的孙自鑫突然睁开双眼,左手抄起葫芦,运劲急推,竟是将葫芦里剩下的酒撒向了穆煊炽,酒水中蕴藏他的内劲,如利箭般射向穆煊炽。穆煊炽见状不妙,侧身出掌,左手向上,右手向下,二掌同画半圆,将原本迎面而来的酒水推向侧旁。孙自鑫看到此处,赞许地点了点头,道:“看来你的掌法精进不少嘛,我以为你光顾着与那林姑娘卿卿我我,荒废武功了呢。”
听到“林姑娘”三字,穆煊炽又有点脸红,道:“师父取笑煊炽了,我送紫英去了漠岭村,去和灵姐姐住。而且,我已经进过奕剑山庄内部了。”
“哦?唉......炽儿,不是我说你,只是你这般也是莽撞了——可有人看清你的面貌了?”
“有一个人,不过那人不是奕剑山庄的人,应该也是来参加奕剑山庄武林大会的。”
“嗯,你今日且换个装束,你既是我的徒儿,就该着丐帮衣着。你见到孟玄凌了?”
“见到了,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和云裳。”穆煊炽准备道出他将孟易川折磨一番的事情,可转念想到师父仁慈心善,必是要数落自己一番,徒增烦恼,便闭口不言了。孙自鑫也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穆煊炽的肩头,左手递上酒壶,道:“你再去为我打些酒来。”穆煊炽也不迟疑,转身出门。不过他不是去酒坊,而是直接在树枝上攫取了几团雪,再用内力融化注入酒壶之中,又用雪水清洗了脸庞去除酒气,再从掩埋在深层的土地随意抓了些泥巴,些许糊在脸上。等他起身回屋,这才发现四位长老已然聚集客房。他幼时即在孙自鑫的庇护下长大,也算是丐帮弟子,这四大长老性格豁达,对他也慈爱有佳。对于他来说,丐帮就是自己的家。想到幼时孤苦,长者关怀,对丐帮的四大长老与师父感激之情日益增加。
他的步子还没跨进,传功长老梁余道首先警觉,只当他看见穆煊炽的身影之后,稍有迟疑,旋即大喜,道:“是炽儿吗?”穆煊炽晃了晃手里的酒壶,笑颜浮面,几步跨进,道:“四位叔伯,炽儿回来了!”执法长老花景正鹤发童颜,与穆煊炽关系最好,当下一把抱住穆煊炽,激动地说道:“可想死老花我了!”掌棒龙头魏迁严肃稳重,沉默寡言。掌钵龙头史达信妙计百出,是丐帮智囊,可却同样不善言辞。穆煊炽见两位长老面露微笑,但一言不发,也知道他们是同般想念自己的。
“既然都在,我们就准备出发吧,四位长老你们去集合众弟子们。我们尽早出发,路途遥远,免得落后于其他门派。”孙自鑫吩咐完一切之后,招手示意穆煊炽留下。
穆煊炽知道师父渴酒症难熬,于是将酒壶递了过去。孙自鑫太过急切,竟是没有发现这“水酒”之窍,骨碌骨碌喝了一大口,复狠狠地喷了出来,道:“你小子捉弄为师!?”穆煊炽面不改色,道:“今天不比寻常,师父还是清醒些好,徒儿这是关系您啊。”孙自鑫会心一笑,不再计较,只说道:“你将脸抹成这般,倒还有几分乞丐摸样。”穆煊炽吐了吐舌头,心里却想着那个世家公子,今天相见,好奇他是否识得自己。
门外传来竹棒锥地之声,夹杂着几声鸡鸣,原是丐帮弟子聚众等候帮主。孙自鑫将酒壶里的水撒去挂在腰间,右手挥出,穆煊炽稳稳地接住碧绿竹棒,道:“师父尽管放心!”孙自鑫微微点头,旋即出门。穆煊炽将一个破烂围巾围在脖颈,把布衣撕开几条口子,再加上满脸淤泥,俨然一个少年乞丐。
丐帮子弟出行一般是不使用交通工具的的,但事出有因便也可破例行事。
孙自鑫骑乘普通家马,随行丐帮子弟十余人也都如此。只穆煊炽所乘良马过于突兀,难免引人猜测,即与丐帮一年轻弟子同乘马匹,奔驰而去。
亏得丐帮所居客栈离奕剑山庄路途较近,一行人在中午之前已然赶赴。穆煊炽只在夜间来过山庄,白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气宇恢弘又不失素颜雅端庄。树枝落雪,雪压落花。一场风月雪霜,竟也叠增美感,引人入胜。思索间,只听得马蹄嗒嗒,雪声吱吱,一个锦衣貂裘的俊美少年翩然而至,穆煊炽认得他,他就是孟临川。
孟临川显然早已认出孙自鑫,拱手微笑,道:“孙帮主远道而来实乃敝庄之幸,晚辈奉家父之命前来迎接大驾。”
孙自鑫道:“孟少庄主不必多礼,不知孟庄主近来可好?”穆煊炽隐约听到了孙自鑫话语中的讽刺,见孟临川不愠不恼,礼节备至,倒也对其刮目相看了。
“托孙帮主的福,一切安好。路途疲惫,请丐帮兄弟们进庄休息如何?”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孟少庄主了。”
“这是晚辈应该做的,再说了,家父也急于与您想见呢。”
如此这般,两人你来我往,客气有加,可穆煊炽却总觉得表面平和之下是波涛汹涌。
孟临川将一行人领往主厅,穆煊炽走在后排,一路上只见梅花零落,梅枝孤零,知晓这是自己的“杰作”,心里却不知是喜是悲,而就在他左顾右盼之时,却被人拍了右肩一下,即刻回头,后方无人,前方的丐帮子弟都在惊叹山庄的壮丽,无暇顾及自己。可穆煊炽却隐隐担忧,如果,这是“人”袭击自己的话,他(她)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甚至高过孟玄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般想,但是就凭他的直觉,奕剑山庄远有高人所在。
眼见丐帮弟子都已进了主厅,自己不好落单,只得将这怪事抛于脑后,安心的做一名“丐帮五袋弟子”吧。
主厅中,孟玄凌气宇轩昂,云裳温柔秀丽,两人似乎不受昨夜事件的影响,容光焕发,一个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一个是庄主夫人“月仙女侠”,让世人艳羡的一对夫妻。而此时,穆煊炽发现了黎颜,只见他面带微笑,和身旁一位娇柔的少女谈笑风生。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顾盼生姿,娇俏可爱,眉宇间竟有几分像孟玄凌。难道,这是他和云裳的女儿?穆煊炽突然发现,原来黎颜举手投足间的贵族气质,竟是这般......也难怪那女孩子被他吸引。
孙自鑫和孟玄凌言谈欢快,云裳时不时插上几句,也被逗得笑了起来。可穆煊炽却只是盯着黎颜,他给自己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和心中的挚友重影。那时自己还是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被人欺负,受人侮辱。也就是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发誓,他要报复那些人,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的心灵残缺了......
黎颜也注意到了对方射来的目光,而当他看到对方是谁之后,心中大震,和心中幼时挚友的身影重合,这......这不就是当年遇到的小乞丐吗?
原来穆煊炽换回丐帮装束,正是他多年前出现在黎颜面前的样子,只是现在长大了,身材变了,气质也大变。若说之前两人大战之时黎颜并未认出,那是虽有感觉,却无实物对证,也是不敢妄下结论。如今记忆犹新的确是那邋遢乞丐模样。
穆煊炽在黎颜同时看向自己之后转移视线,他不想再去回想儿时经历,痛苦悔恨,那只会毁了自己。转念想到温柔善良的林紫英,往日恩仇倒也淡了几分。只盼尘埃落定,终老隐山。
这厢孙自鑫随孟玄凌入内庄,四大长老与丐帮子弟在云裳指引下进客房,穆煊炽则是跟在花景正身旁,手持“打狗棒”,神态自然。云裳原是好奇这少年的熟悉感,再见他持“打狗棒”,身负五袋,面容黝黑,道是孙自鑫嫡传弟子,也没再多想。
这边黎颜魂不守舍,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疑问,让他不由自主的随身前往。左手袖却被一只娇嫩柔滑的小手牵住,只听那少女道:“颜哥哥去哪?”黎颜微微一怔,随即明了,自己这般慌乱,可是让敏川担心了。
原来那少女便是孟玄凌与云裳的幼女孟敏川,自幼随母亲习出月剑法,年纪虽轻,可也小有成就。而她又是黎颜的“未婚妻”,与黎颜关系密切,小女儿家心事,只被黎颜不凡的气度深深吸引,一颗心就这般情系黎颜了。
黎颜喜爱孟敏川,不仅因为与她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是因为两人性格相仿,相处融洽。眼见敏川关切之心尤甚,心下不忍,道:“无碍,只是我与一丐帮弟子似是旧时,想去探询一番罢了。”
孟敏川虽心中好奇可却也无从问起,只道:“既然如此,颜哥哥尽管去就是了。”
黎颜听她贴己之言,心下宽慰,道:“敏儿,那我去了,等一切情晰,我再来找你。”孟敏川点头道:“放心吧。”转身出厅,去寻孟临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