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城是天叶国最北方的边陲小城，人口不多，大概数万人。
这样一座小城，纵然有什么天灾**也不会有人注意。
便是有护国之名的灵玉宗知晓了这次妖祸，却仍旧不紧不慢的表示弟子下山要三天以后。
但是黑石城等不了，数万的百姓等不了，城外那头大妖也等不了。
在真正的灾祸面前，弱小者便是如此无力。
“天要亡我黑石城。”城主踉跄着脚步，面朝苍天，语气悲凉。
他曾是满腔抱负的读书人，也曾想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但是官场诡谲，一介没有背景的书生能做什么？
在这个边陲之地，徒耗光阴吗？
他认命，不妄想什么远大理想，只是勤恳的治理一城。
想着，若让一城的百姓能安居乐业，也不负十数年寒窗苦读。
可是这苍天要开什么玩笑？是这黑石城负了你，还是我刘坤一介书生负了你？
他笑，只想冲这天地怒吼。
有什么你冲我来啊？！关这一城百姓什么事？他们何辜？你这老天又何其残忍！
主簿上前扶住城主的身形，謂然一叹。“城主，定然还是有办法的。”
城主回首，看着满堂诸人，苍凉一笑道：“你们说，还有什么办法。但凡有办法，便是要我刘坤的性命也可以。”
“那大妖如此嚣张，我就像带着人冲出去！将他捶死！”秦轲不愧是武夫，大难当头，一身气势仍旧不输。
荀生这时开口道：“我同意秦先生的意见。索性试着冲出去，看能否杀了那妖怪。”
城主摆脱了主簿的搀扶，深深看了二人一眼，蓦然朗声大笑道：“那就去城门！出城！我等同去！看看那妖怪长什么模样！”
秦轲却不合时宜的打断城主的话道：“城主，万一我等战死城里还需要主心人，你可不能去。再说，你去了也没用，只能拖后腿。”
城主有些尴尬，一挥衣袖，冷哼道：“好没道理！”
秦轲大笑，逾距拍了拍城主的肩膀，接着冲荀生道：“那事不宜迟，我等便去吧，看看那城外是否黄泉地府！”
荀生点头道：“走。”
二人同往外走。
“拜托了。”二人身后城主一揖到底。
……
“情况如何？”
走出城主府，外面军队阵列整齐。秦轲冲一小队队长问道。
“回大人，妖化者越来越多，您看。”说着将手中的远视镜递给秦轲。
秦轲接过远视镜，一眼望去，看到黑石城层叠的建筑竟升腾的诡异的红烟。
且不时有妖化者奔腾在屋顶街道，甚至撞击藏人处的门窗。
“刚才还有几只妖化者跑到城主府附近，被我们绞杀了。”那小队长又道。
秦轲点了点，目光缓缓扫过面前集结的军队。
黑石城驻扎的军队并不多，仅仅百人。但在他的操练下，也算是一支称得上合格的军队了。
又经过了这一场末世灾难。
此时寥寥百人肃立，竟也有了几分肃杀的气势。
“我们……要出城了。
这一行，九死一生。就算找到了那大妖，诸位就更加难活下来了。所以……有没有要退出的。”秦轲缓缓道。
他说完，有十数人犹豫了一下，站了出来。
秦轲笑了笑，冲他们道：“诸位回家寻找家人，还是留在城主府，都可以，请便。”
“大人……”有人羞愧，想要说些什么。
秦轲一摆手，道：“怕死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我也怕死。
但是留在这里，不过死的慢一点。所以我们才要出城，要找到那种妖毒的妖怪。杀了他，还我黑石城一个太平。
留下的各位，为了你们父母妻儿好好活着。”
“大人保重。”那十数人纷纷冲秦轲抱拳后，或走进城主府，或结伴匆忙往自家的方向去。
秦轲看着剩下的人，笑道：“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刘寡妇！我他娘的爱你！”
队伍里一个瘦猴模样的士兵扯着嗓子喊道。
人群一阵哄笑，接着，又有人大声道：“爹！娘！儿子要去杀妖怪了！要是……”
“要是你他娘的要是！咱们肯定凯旋归来！打爆那妖怪的狗头！”
“糯儿！爹去给你报仇了！”一中年模样的士兵满脸泪痕。
“干他娘的！”
不知谁说了一句，接着一阵齐声喧哗。“干他娘的！！！”
秦轲亦笑，挥手。“走！”
“走！”
人群轰然，仿佛前方不是人间地狱，而是锦绣前程。
荀生旁观这一幕，少年意气不由随之热血沸腾。只觉得这才是他下山想看的江湖。
“走！”他亦跟着人群大喊。
……
“李二！弩！弩！”
一道箭影从大喊着的士兵左侧飞去，定在一妖化者的头颅，将其生生钉死在空中。
“嘭！”
秦轲一身三境武夫的悍然同样无匹，一拳将一颗紫红色的头颅砸开，泼洒出红白。
前方，荀生为箭头，周身匹练似的剑光绞杀妖化者，将鲲鹏剑法的凛冽发挥的淋漓尽致。
“姜浩！报人数！”秦轲大吼道。
“报！死一百零三人，余者皆带伤！”姜浩回答。
“再调几个人补进长矛阵！弩箭省着点用，受伤的可以放进来绞杀！”
“是！”
接着有数十人跑到阵亡人数最多的锋线，而弩箭的密集程度明显减少。
这样，阵列仍旧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
又过了两条街，路程近半，接近离城主府最近的北门。
“嘭！嘭！”
这时，街道的一户人家门板发出轰然的响动，响声惊动所有人，几根长矛瞬间对准门板。
“嘭！”又一声巨响门板终于倒下，砸在地上发出巨响。
随之，一道熟悉的紫红身影咆哮着从中冲出来。
“长矛！进！”锋线的小队长冷静下达命令。
接着，长矛对准妖化者的跃起轨迹，直直的刺过去。
“噗呲！”
一声皮肉被撕扯开的声音。
那怪物在空中躲闪不及，撞在长矛上身死。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的刹那结束。
那妖化者被挂着矛尖，滴落着鲜血。
这时，两道身影从门内奔跑出来。
“娘！”
是一个小女孩，她跑到妖化者的旁边，满脸泪痕。
另一道身影是个男人，他站住，看着自己妻子，或者说曾经妻子的身体目呲欲裂。
“啊！”
那男子一声怒吼，悍然朝几名士兵扑过去。
这时秦轲几步跑过来，一脚踹在男人的胸口，将他生生蹬飞出去。
那男子仍旧不罢休，爬起来，朝着诸人又扑过来。
“你们凭什么杀了她！凭什么！王八蛋！！！”
秦轲冷笑，纵身上前掐住男子么脖子，然后将其狠狠地掼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那是死人！是妖化者！我凭什么不能杀了她！”
他同样怒吼。
男子粗重的喘息着，不顾鼻孔嘴角溢出的鲜血，目光仍旧是滔天的恨意。
另一边，女孩坐在地上，茫然无措的哭泣。
秦轲站起来，眯着眼睛，警惕的看着男子。
片刻，那男子终于从地上爬起来。
他痴痴愣愣的看着妻子狰狞的尸体，然后慢慢的走过去。
“莲儿，对不起，对不起！”
他跪在地上，脸上的鲜血滴落恍若未觉，似哭似笑。
许久男人站起身，沉默着将女孩领进家里。
然后蹲下，看着女孩，轻声道：“阿云，你最乖了，好好的待在这里，别乱跑，好吗？”
小女孩害怕极了，惶恐极了。她抓着父亲的手，带着哭腔道：“爸爸，不要走，不要走。”
“阿云，我要去报仇，你明白吗？”
小女孩不哭了，她努力的忍住泪水。“爸爸，我会躲好的。”
“好。”
男子走出来，将门板抬起，重新抵上，又仔细的敲打了几下后来到秦轲面前。
“你们要去哪儿？”
“出北门，杀妖。”
“算我一个。”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好。”秦轲大笑，拿起一根长矛递给男子。“会用吗？”
平日用惯算盘的手握着长矛，男子咧了咧嘴道：“会。”
“走！”
于是队伍继续前行。
……
“老马！替我带句话！告诉刘寡妇猴三喜欢他！”
合围而成的绞杀队列里，瘦猴模样的男子悍然朝中间左突右冲的妖化者扑去。
猴三挂在妖化者身上，缚住他的身形，接着，几柄长矛趁机长掼在妖化者身上。
同时，刺穿猴三的躯体。
临死，猴三望着一片红霭霭留下一个笑容。
……柳寡妇，要是有下辈子，我猴三不会这么怂的……
……
“爹……娘……孩儿不孝……”
“我会为二老颐养天年。”秦轲跪在士兵身前，轻声道。
“大人……壮哉？”
“壮哉！”
那小兵闭眼。
秦轲站起来，想起初见时，这位曾是黑石城著名纨绔子弟的兵。
“横行乡里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来我军营待上三个月！待的下去，黑石城没人会管你！”
年轻人受不得激，大声道：“好！”
这三个月，便到了今天。
他曾问秦轲。“啥时候能打仗啊？男儿当饮血吃肉，马革裹尸，那才壮哉！”
真正从天叶虎军退休的秦轲大笑，回了他一个滚字。
片刻，从回忆醒来的秦轲又大笑。“壮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