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不要凭空污人家清白，将他赶出去便是。”这时那个大和尚道。
荀生眯着眼睛，接着大步走到老道士身前。
“你要作甚？”老道士下意识的后退，觉得这小道士怕不是要对自己动粗。
“你再说一遍？”荀生轻声道。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你拉着人家兰府小姐就是不清不楚，想要惑人拿赏银！”
荀生一笑，眯着眼睛。接着趁老道士不注意一伸手把他袖子里捞起来，接着噼里啪啦抖出袖子里的石子。
“你要作甚！”老道士两眼一瞪，气势汹汹就要动手的架势。
荀生不理他，自顾捡起一块石子。接着，声音轻柔道：“风石，用来呼风的吧。”
正待眼邀着诸人将荀生拿下的老道士一愣，接着脸色一白。
他迅速将嘴里的话咽下，低声道：“莫胡说。”
荀生瞥了他一眼，笑了笑，转身又看向大和尚。抬脚轻快的走过去。
“大和尚，布袋里装的是罂粟花粉吧。”同样声音低柔。
于是两位所谓的得道高人都不说话了。
一时场面有些寂静，站着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荀生悄声说了什么。
荀生这时看着兰府小姐，道：“小姐，我只是将查出来的东西告诉你，你信或不信全在你。”
兰府小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道：“请荀道长这边说话吧。”
荀生点了点头，走过去，一路到了一处幽静的水池边。
这次，那位兰府女婿没有开口阻拦。
“道长可能保证这魅虫看到的都是真的。”
“并不能百分之百保证，因为不排除有人故意做戏，想要借着魅虫栽赃，但魅虫的记忆是没人能作假的。”
“除了这魅虫，道长还有别的证据吗？”
“魅虫无眼，想要惑人需得清楚那人身上的体味，加之魅虫又是在水下惑人，所以必须老爷身上带着强烈味道的物事。
碰巧，在老爷尸身上我见到了这个香囊。而这香囊，就是魅虫提前闻到的香囊。”
兰府小姐低头，回忆了一下。“那香囊……确实是她绣给老爷的。”
“嗯。”荀生眯着眼睛，像是月牙儿的两条缝看着黄昏浅淡的月亮。
“凶手……定然是她了？”
“不是，不排除有人故意诬陷的可能。”
“那……”
荀生打断她的话。“真相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似乎对这极荒诞的真相不意外？”
兰府小姐白生生的脸上神色复杂，许久，她轻轻一叹。“让道长见笑了，确实，她同我父亲早已没了夫妻情分。而且，那些龌蹉的事情我们做儿女的纵然知道了又能如何。”
荀生笑了，他摆了摆手。“我们道士只管的事降妖除魔，其他的事情才不乐意追究。这事情的结果不过小姐的一句话。”
兰府小姐看着他，终究道：“还请道长替我保密。”
“可以。”
兰府小姐松了一口气，接着礼貌性的道：“辛苦道长了，道长要不先去用饭。还有赏银，我会吩咐下人给先生送去。”
“得嘞。”荀生一笑，扭头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小姐，你脸色不好，太累了，早点休息吧。”
“嗯。”兰府小姐的目光缥缈的落在别处，似有似无的回了他一声。
……
幽静的月光洒在空阔的庭院，一颗青葱的老树枝头挂着月牙儿。
房间里，兰府小姐挑弄着灯花，闪烁的光线在脸上映出明暗的色彩。
“还不睡吗？”醇厚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回头，冲丈夫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睡吧，我待会儿。”
男人从床上站起来，走到她背后，伸出手，轻轻拥在她的身畔。
她的身体一瞬间僵硬了一下，旋即放松下来。
“早点休息吧，你今天已经很累了。”他仍旧劝她。
她握住他的手，没有回头，轻声道：“你知道吗，我总会梦见父亲死时的模样。梦里，父亲就在黑暗里一直看着我，不说话，脸上充满悔恨。”
“你是伤心坏了，所以才会做这样的噩梦。”他道。
她笑了笑，不说话。
一时让空气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道：“你知道那个小道士让我看了什么吗？”
“……什么？”
“他手里有个叫魅虫的东西，能借此看到过往的事情。”
“哦？”
“我看到了母亲，还有……你。”
最后一个你字出口，空气瞬间幽冷了许多。
女子的脸色有些苍白，身形微微颤抖，但她仍旧倔强的扭过头，看着那张数年想对的脸。
男子脸上似有若无的笑容凝固着，像是泥咩的假人。许久，怪异的表情融化，面目恢复灵动。
他低头，看着她，轻笑。“你相信那个小道士，不相信我？”
女子低垂眉眼。“我在你身上闻到过香囊的味道，现在想来……”
“你还是怀疑我，怀疑我害死了父亲，甚至……你怀疑自己的母亲？”他道，语气似乎是不可思议。
“你看，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讲出来了。”她看着他，眼眸微颤，里面是化不开的恐惧与悲伤。
男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多说了一些什么，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好一会儿，他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又重新挂上温醇的笑意。“可惜了，原本不该这么早杀你的。”
接着，男人的那张脸渐渐变了模样。
脸像水一样，融化成一片模糊，滴落着浑浊的液体。
女人的身体瞬间僵硬了，恐惧让她连逃离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呆呆的坐着，看着那张脸越来越近。
“再见，妻。”
怪物黏腻的的脸上一条细缝说出最后一句话，接着悍然朝她扑过来。
女人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心中只有绝望。
就在这时。
“嘭！”
一声巨响让男子化成的怪物身形微顿，接着，他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又是你！”怪物的声音充满仇恨。
“是我。”荀生手里拎着一把泛着清光的脸，轻笑。
“咳咳！”怪物的嘴里发出莫名的声响，接着一挥长长的衣袖，从袖口滑落出黑色的粘稠物，粘稠物瞬间流淌在地面朝着荀生蔓延过去。
门口，荀生轻挑眉尖，从怀中拈出一张黄符贴在自己身上。接着，一件朝地上的粘稠物劈过去。
粘稠物从地面凝出一条锐利的模样攻向荀生，接着，同剑身的青光相遇，发出如炽烈与水交融的声音。
一声嗤啦，剑光破开黑色的粘稠物，剩下泼洒开的液体也被黄符散开的光泽弹开。
荀生手中的剑仿佛没有阻碍，从空中落在怪物的肩头。
“阁下……是哪座仙山的弟子？我是红河老祖座下的童子，还请阁下看在红河老祖的分上饶过在下一回。”怪物终于明白敌人绝对是山上天骄般的人物，甚至练气上镜的修行者，不然不至于一个照面就把剑放在他的肩膀。
这样的人绝非他惹得起，既然惹不起，就只能求饶，于是话语间顺便搬出了老祖的名头。
荀生笑了笑，道：“红河老祖是谁？我认识吗？”
怪物暗自咬了咬牙，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仍旧抬起脸，语气轻柔道：“真人，在下这些年还有一些家底，不过不在身上。真人要是放过在下，便自当双手奉上。”
荀生笑了笑，剑身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不要动。”
接着走到女子身前。
女子的眼神有些恍惚，但终究有些意识，她努力的站起来，扶着桌面低声道：“谢谢道长。”
“不客气。”
女子的目光终于落在怪物身上，许久，似终于下定决心，她看向荀生道：“道长，能不能替我杀了这个怪物。”
荀生道：“这怪物的本体是一株黑莲，你要杀他只需折断他的头颅即可。”
女子点了点头，松开扶着桌子的手，挪动这脚步，便怪物走过去。
“你放心，我在这儿他不敢乱动，你只管杀了他。”身后荀生又道。
她终于走到怪物身前，却猝不及防怪物开口道：“兰儿。”
仍旧是温醇的声音，在数年的时间里这怪物不知道呼唤了几万遍。
女子身形一顿，目光中露出挣扎的神色。
她知道的，怪物勾结母亲害死了父亲，也知道他是惑人心神的怪物。
但终究是数年的夫妻，她想起他温柔的眼神，笑容，平日的说话，温存，甚至吵闹。
可是，怎么会是这么一个怪物呢？难道那些日子就是假的？那些话语都是假的？那些温暖都是假的？
“妻。”怪物渐渐变回曾经的模样，他望着她，目光温润。
“不！你是怪物！是妖怪！你害死了父亲！”她挣扎了，努力让自己的心神清明起来，让后她望着他的脖颈，伸出手去。
仿佛伸出手，就割舍了所有虚伪的感情，也了断了所有仇恨。
“兰儿，三月了，正好的风，我们去放风筝吧。”他又道。
她的手又停下了。
“兰儿，我给你熬的粥，加了冰糖，早点吃。”
“兰儿，你最漂亮了，最好看了。
“兰儿，后院的梅花开了，我们去看梅花好不好。”
“兰儿，你看你手冻的，过来，我给你暖暖手。”
“兰儿……”
“住口！”女子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她突然扑上去，扼住怪物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