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腊梅可没什么兴趣,不过是个长得漂亮的小丫鬟而已,只要腊梅没有怀心思,对商锦秀忠心耿耿,他根本懒得多看一眼。
腊梅倒是紧张起来了,她向来恪守本分,倒是没有别的心思,就是一直忌惮着安东华,见一次怕一次。在商锦秀看来,安东华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少年,她连末世都见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别说安东华,就算是面对千军万马,商锦秀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腊梅却不行,她就是个穷苦庄户人家的丫头,打小见识过的最厉害的人是村里的里长,最可怕的生物是从山上跑下来吃人的猛兽。她过的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虽说是个丫头,可在家却被当作小子或者说是畜生使唤。
不是家里人苛待,实在是日子太苦了,她兄长自打出去给人做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是死是活没人知道。剩下她年纪最大,就算是个丫头,也得把家里的日子给撑起来。爹娘的身子骨也不好,早就熬成了人干儿,因为常年弯腰在地里刨食,他们都驼了背,直接矮了人一头,在村里一点地位没有,是个人都能欺负。
腊梅不知道偷偷流了多少眼泪,她没念过书,却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正好有人牙子来村里,游说着她爹娘把年幼的弟弟妹妹给卖了,她爹娘没答应。
可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这日子还能怎么过呢?再不想办法弄点银子,一家人就只能活生生饿死了!
她实在没法子了,主动去找了人牙子把自己给卖了,她的年纪卖到那些脏地方或是卖进富户家里本来都行,可偏偏她长得太瘦了,已经脱了形。一副活死人的模样,就算是卖到脏地方都没人肯要!
人牙子只用了一斗米就把她给买下来了,换算成斤,也就是十斤米。她是趁着爹娘在地里的时候。偷偷将粮食带回去,嘱咐了弟弟妹妹们后,又去地里帮着爹娘干了活。
她爹娘根本没想到她把自己给卖了,还以为她是贪玩儿去了,训了她一顿,她默默地听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止都止不住。她爹娘也没多想,还以为是自己说话说重了,又忙不迭地劝她。
可他们一劝。腊梅反而更伤心了。
她干了活,等爹娘回家拿饭的时候,她就偷偷离开了。人牙子给她的时间不多,她不走也不行了。
也是她运气好,正好商锦秀派了管事去牙行买人。人牙子正愁不知道把她卖给谁,就想把她卖给管事。那管事看她太瘦,本来是不想要她的,担心她活不长,腊梅也聪明,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就在管事面前卖弄了一番力气。
她虽然瘦。可从小就干着力气活,身上有一股子力气。管事也是看她可怜,才顺便把她给买了下来。本来想着买回去随便给她干点活也不是养不起一个人,大不了他自己掏腰包也就是了。
哪知道腊梅居然还有一双巧手,别看手上全是干粗活留下的茧子,针线活却做得极好。她也聪明,就连比较复杂的刺绣,也是看上几眼,试个几次就能上手了。
管事觉得她是个可造之才,觉得不能让她轻易死了。就发了回善心,给她找了些补身体的药膳,把她给养好了。
腊梅卖的是死契,管事却不亏待她,不仅是她,其他人也都是一样,只要活做得好,不仅每天能吃饱,每个月还能拿一份工钱。
这样的事情,在交州是绝无仅有的。
腊梅的胆子一直都很小,就连管事审视的目光她都受不住,又哪里是安东华的对手?她唯一一次做的最大胆的事情,就是得知商锦秀买了地要建农场田庄后,向商锦秀求情,让她的家人能进去帮商锦秀干活。
再忠心的人总也会有私心,腊梅毕竟不是从小就被洗脑过的,她对商锦秀忠心,人也够本分,却也希望家人能过得好一些,脱离以前那种挨饿受冻朝不保夕的日子。
商锦秀是打算留她在身边伺候的,自然不会拒绝她这点小小的请求,便直接交给手下人去办了。
然而这事被安东华知道后,就趁着商锦秀不注意狠狠剜了腊梅一眼,警告她恪守本分,莫要有别的心思。
安东华是宫里长大的,对于人心太了解了,他很清楚人心不足蛇吞象,担心腊梅的心越来越大,所以才提前警告她。他倒是不担心腊梅做出什么,就是怕最后会伤了商锦秀的心。
自那以后,腊梅就彻底怕了安东华这个人。别的丫鬟或许还有媚主的心思,她却想都不敢想。一来是做不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二来实在是怕了安东华。
就算安东华只是随便地看她一眼,她都觉得那眼神跟刀子一样,狠狠凌迟着她的血肉。
于是这一次,安东华轻飘飘的一眼看过去,腊梅就彻底僵硬了,脸色煞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团成一团把自己保护起来。可她还记得商锦秀要作画,商锦秀说过她不能动。所以此刻她尽管恐惧得不行,却还是僵硬地侧卧在贵妃榻上,一动也不敢动。
商锦秀可不明白腊梅怎么如此怕安东华,她狠狠瞪了安东华一眼,安东华却觉得商锦秀是在跟他眉目传情,不仅没生气,反而红了一张俊脸。
商锦秀只得走过去拉着他坐下,同时对腊梅说道:“腊梅你别紧张,要是难受了就起来走走。”
腊梅却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和脚趾,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不碍的,娘娘作画要紧。”
安东华又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小丫鬟还挺识时务的,便又收回目光,欣赏起桌上的画来。画还没画完,不过已经画了大半。
他以前看过的画,讲究的是意境和神韵,并不刻意追求惟妙惟肖的效果。商锦秀所画的这幅工笔美人却不同,不仅传神,简直就跟真的一样。那一双眼睛尤其画得漂亮,明亮清澈,所有的神韵都藏在了里头。
安东华私心觉得,上面的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腊梅,是商锦秀把腊梅给刻意美化了。
这时候,商锦秀已经继续开始作画了,她作画的速度很快,时不时看腊梅一眼,接着就飞快下笔勾勒,简单几笔就把轮廓给勾勒了出来。
安东华本是坐在椅子上,这会儿看商锦秀看得入迷,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微微走近。他怕惊扰了商锦秀,便没有靠得太近,而是隔了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商锦秀的表情认真又严肃,让安东华格外着迷。只是他盯着商锦秀看了一会儿,心里的小人就把醋坛子给打翻了。
商锦秀一直在看腊梅!都没有看他一眼!不就是个小丫鬟吗?有什么好看的?有他好看吗?
安东华很不满,目光灼灼地盯在画纸上,恨不得把上面渐渐成形的美人给撕了。可他偏偏又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根本不敢打扰商锦秀。
最后,他只能坐在椅子上扭过头生闷气。他是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了,他怕再看下去,他的理智就再也没有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商锦秀就彻底画完了。腊梅背后正好就是打开的窗户,这会儿外头全是萧条的景色,商锦秀不喜欢,就在窗户外头加了一支红色的腊梅。那一支腊梅开得极为绚烂,犹如奔放的生命,她在旁边提了首《卜算子.咏梅》,‘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这是她前世读过的,算是送给腊梅的寄语。
画作好了,商锦秀就让腊梅起身活动四肢,腊梅一直侧躺着不动,身体早该僵硬了。腊梅立即如蒙大赦地想要站起来,结果她的腿早就麻了,这一站就差点儿摔在地上。好在她趁势坐了回去,不然可得狠狠地摔一回。
她虽然坐在贵妃榻上活动四肢,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好奇地朝商锦秀这里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作画,她很想知道画上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先前她顾虑着商锦秀要作画不敢动,就连眼珠子都不敢随便乱转,这会儿就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了。
安东华已经重新站在了商锦秀身边儿,他看着商锦秀题的词,就狠狠惊讶住了。这词他见过,是辛皇后给他念的,这会儿突然看见,脸色就变了。
商锦秀本来还想招呼腊梅过来看画,见他变了脸色,就忍不住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安东华看她一眼,试探着问:“这词……是你作的?”
商锦秀笑起来:“我哪儿有这能耐啊,是以前听说过的,觉得挺好,就拿来用了,怎么了?”她问到最后,心里也打起了鼓,安东华这样子,别是听过吧?
安东华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商锦秀:“我母后曾经念给我听过,说是一位很伟大的人作的。”
商锦秀挑起了眉毛,很伟大的人吗?她其实是在网上看见的。
ps:
看到这里妹子们发现了么?辛皇后跟商锦秀就不是一个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