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无聊的工作,才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
听到厉南烛的话,柳含烟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言,带着厉南烛往安顿那些从对面过来的人的地方走去。一路上,时可见到手持兵器的士兵在到处巡视,维持着城中的治安。见到柳含烟后,对方会稍微停顿行礼,而后继续自己的事情,并不会因为柳含烟的到来,而中断自己的任务。
柳含烟对此显然十分满意,丝毫没有因为手下的举动而生出不悦的神色来。
虽然现如今连年水患已除,但当初为了生活铤而走险者,却成了盘踞于荒漠之中的沙匪,时常在附近劫掠,那城墙,便是前些年为了阻拦这些家伙而建的。
有着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跳出来朝他们咬上一口的家伙在,柳含烟可由不得手底下的人有丝毫的松懈。
不得不说,那些和泥鳅一样滑溜的货色,确实是不错的磨刀石,在这城池中往来的兵卒,举手投足间都有着寻常官兵没有的凶悍之气。
为了生计而忙活的百姓带着灿烂的笑容,匆忙地奔走在街道上。
这是被海水吞没的渔村的居民,在安定下来之后,就携家带口地赶了回来,再不愿离去。
这座新建的城市现下尚还有些空旷,但想来再过些日子,就会重新热闹起来,焕发出蓬勃的生机。
厉南烛的双眸微弯,唇边泛着温和的笑意。不论何时,能够见到这样的景象,总是令人感到心情舒畅。
因为来历以及行为举止的问题,那些从对面过来的人都被聚在一起,安顿在城西的一片住宅当中,不得随意外出走动。
想来应是得了劝说与警告,这些人的衣着并不似柳含烟先前所说的那般出格,只不过总归是外乡人,哪怕穿着再相似,一眼望去,也总有些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古怪感觉。
“对面的那地儿叫做天启大陆,”随意地摆了摆手,让值守的士卒别理会自己,柳含烟将这段日子从那些外乡人的口中掏出来的信息告诉厉南烛,“上头的国家叫做御,疆域足有百万里。”
虽然里头混了不少别有目的的人,但这群奔亡至此的人,大多还是遭了灾的百姓,当然不会去刻意隐瞒什么。好在他们口中所说的语言虽与乾元大陆的官话有些许差异,但并不妨碍双方的交流,否则柳含烟想要得到这些情报,说不得还得花费更多的心思。
厉南烛一边听着柳含烟的话,一边眯着眼睛打量着周围。
这儿的环境不算差,那些木屋虽看着简陋,但用以遮风挡雨,却已经足够。这普天之下的百姓所求的,唯一安稳而已。
有男人抱着菜篮子在门外拣菜,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了两人一眼,就忽地呆住了,那傻愣愣的模样,看着着实有些可爱。
因着要外出,厉南烛自然不可能再穿那一身繁冗的长袍,而是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的长袍,手中拿着一把水墨折扇,一副富家女子模样,端的是风流迷人。而她身侧的柳含烟,一身黑色劲装,一头黑发随意地束在脑后,自有一份干练的风姿。两人走在一块儿,这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视线扫过那男子脚边那满满一篮子的野菜,厉南烛的眉梢轻挑。她知道柳含烟时常会寻些不重的活计回来,交给这里的男人,并适当地给些银钱——想要让这些人安分地待在这里这么久,可不仅仅靠的是那守在外头的士兵。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现在的表现太过失礼,那男子有些慌乱地垂下头去,不敢再看两人,脸上浮现出一层薄红。
作出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小老百姓的模样,何靖一边低头僵硬地择菜,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不远处的那两人。
从两人身上的衣着来看,她们的身份定然不一般,否则也不可能在这里到处走动。要知道,在来到这里的近两年时间里,他还从未见过除了被安顿在这里的难民以及成天全副武装的守卫之外的其他人。
说真的,何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儿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他们来自另一片大陆另一个国家,但拘上一段时间,询问一番也就是了,哪有一关就关上几年的?都是些寻常百姓,就算混进了几个探子,也用不着摆出这种阵仗吧?
在知晓林秋黑遣回御国的时候,他就知道,交代给他们办的事情,算是失败了。在这儿待了这么久,他们是一点儿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打听出来。不说见不到外人,就是那些守卫,一见他们靠近,都全身紧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这也就算了,这些家伙居然连他们穿什么都要管,非得让他们换上他们拿来的衣服。要知道他过来的那一阵子可是盛夏,这儿又临近沙漠,成天穿着那从头裹到脚的衣服,别提有多难受了。
而更让何靖无法理解的是,只要他一有将袖子捊上去的举动,就会有守卫过来,或苦口婆心地劝他要爱惜自己,或横眉竖目地警告他不要妄图搅乱军心,闹得何靖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
……谁他-娘-的撸个袖子就能扰乱军心啊?!
深刻地体会到了这群人那诡异到了极点的脑回路,何靖在折断了第十三双筷子之后,默默地屈服了,乖乖地按照对方的吩咐做事,不再试图做出任何在对方的眼中属于出格的事情。
然后第二天,他就把对方送来针线给摔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让他绣花是要闹哪样啊?!
更见鬼的是,在听说他不会刺绣之后,那群家伙看他的眼神,简直就跟见到了不会下崽的猪一样,有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同情。
“你放心,不会再有人逼着你去做那种事情了。”一个平日里向来不苟言笑的守卫盯着何靖看了半晌之后,叹了口气说道,“也不会有人瞧不起你的,我们这儿的人并不看重那些。”说着,他似乎还想伸手拍一拍何靖的脑袋安慰一下,却又担心惊扰到什么,在半途收了回去,那带着怜惜的目光,看得何靖眼角直跳。
何靖觉得,他和这些人之间,可能产生了很深的误会。
想到那时候的事情,何靖的手上不由地加重了力道,只听一声脆响,他手中的芋头被他给掰成了两段。
何靖手上的动作一僵,还未做出什么反应,就听到身边传来了一阵轻笑,让他本就泛红的面颊又烫上了几分。那两人的视线,真的让他有点坐立难安起来。
随手将手里的两截芋头扔进菜篮子里,何靖正准备提起篮子进屋,却不想双手突然被人轻轻地握住了,些许梅花的清香飘入鼻间。
“芋头的汁液会让人皮肤发痒,还是先去洗一洗比较好哦。”用手中的丝帕细细地将何靖手上沾到的汁液擦净,厉南烛温声说道,一双含笑的凤眼煞是迷人。
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弄得一怔,何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了谢之后,他也不敢再抬头看上一眼,低着头提起篮子就往回走。
只是大概他今天忘记拜太岁了,还没走上两步,脚下就忽地一绊,身子失去平衡,直直地朝前倒去。好在身边的人及时地拉了他一把,才没有让他直接摔倒在地。
触手处是女子特有的柔软,鼻间满是梅花的芬芳,何靖不由地有些心旌摇曳。
他再怎么着也是个男人,和一个貌美的女人贴得这么近,生出些旖旎的心思,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不过,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的情况,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平日里做事也这般马虎吗?”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而后温热的吐息落在何靖的耳畔,“还是说……”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些许暧昧,“……你在勾引我?”
何靖:……
他这是……被调戏了?
洛书白抬手按了按不停跳动的额角,侧头朝刚才说话的人看过去。
这人看起来二十岁上下,一头黑色的长发被随意地挽在脑后,用一根木簪固定,看起来颇有几分潇洒与利落。她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按在腰侧的弯刀上,穿着皮质短靴的双脚踩着马蹬,满身的匪气。那布料稀少的深紫色抹胸与短裤无法遮掩住那曼妙的身姿,裸-露出大片蜜色的肌肤,身下那高大的枣红色骏马,衬得她的身形更显娇小。
是的,“她”。
这个率领着一众人等,拦住了洛书白他们去路的人,正是一名女子。
当然,如若仅是如此,还不至于让他惊讶到这种地步,毕竟这个天下如此之大,总会有那么几个奇女子,做出一些与寻常人不同的事情来。但当这种普天之下都见不到几个的奇女子,突然一块儿扎堆出现的时候,就不由地让人有点发愣了。
视线在对方身后那群与她打扮相似的人身上转了一圈,洛书白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总说不上来的不祥预感,就仿佛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被他给遗漏了一样。可偏偏不管他如何努力地去想,却总也找不到自己到底疏忽了什么,那种感觉,有种抓心挠肺的难受。
“这位姑娘……”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心中那稍显繁乱的思绪给压下,洛书白看向那看起来似乎是这群马匪的头子的女子,却又在与对方对上视线的一瞬,仿佛被烫伤一般,飞快地移开视线,脸上也不由地浮现出些许红晕。
无他,对方的穿着,实在是让他感到有些无措——便是那些青楼女子,也少有穿成这样的,这简直,就和什么都没穿,差不了多少了。
再想到刚才对方那“劫财劫色”的宣言,洛书白脸上的红晕更盛,就连想要说的话,都有点忘记了。
见到洛书白的模样,那女子忍不住咧嘴一笑,朝他露出一口小白牙:“怎么,被我迷住了?”
洛书白:……
说实话,对方的样貌并不差,尤其身上那股寻常女子没有的洒脱气质,更是有种说不上来的迷人,但是这话由对方说出来,不管怎么看,都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还不等洛书白对此作出什么反应,他身后的队伍中,就有人先按捺不住了。
“简直胡闹!”稍显苍老的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让人能够想象说出这话的人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女儿家家的,穿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洛书白闻言眉头一蹙,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到了那头发花白,脸色涨红的老者。
此人是前朝重臣,也是当初最早选择站在顾临安一侧的人之一,有眼光有能力也有资历,除了性子刻板迂腐了些之外,没有太大的缺点。在得知顾临安也在此次出使大周的队伍中之后,便主动请缨,加入了其中。
出使的队伍中多一个这样有着丰富经验的老者,并不是什么坏事,但此时对方的话,却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眼前的这群人当前只是阻拦了他们的去路,并未直接动手,显然并非那些心狠手辣之辈,若是能够不起冲突地解决问题,自是再好不过的。而他们这次出使大周,本就带了不少的金银之物,用来打点这些角色,理当绰绰有余。
至于对方所说的“劫色”,洛书白却是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一句随口而出的玩笑话。
然而刚才钱老的话,却是带着些许斥责的意思了,对方若是脾气差些,因此暴怒,直接动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在洛书白意料之外的是,对面的女子听了钱老的话之后,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怒气,反倒大笑出声:“不这么穿,难道像你们男子一样,成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人占了便宜吗?”
“……”嘴角抽了抽,洛书白总觉得对方的这话,貌似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你也不用再多说什么,”在洛书白再次开口之前阻止了他,女子扬了扬下巴,脸上的笑容带上了几分张狂,“钱财我们要,人,我们也要!”
说完,她便不再废话,抬手一挥,便与身后的人一起,朝前冲了上来,与早已掏出兵器,摆出戒备的姿态的护卫战到一处。
洛书白见状,皱着眉头退到了顾临安的身旁。
他并不善武,这种时候,还是退开些,免得被波及为好。
能够与柳含烟带领的军队纠缠这么久而没有被剿灭,这群沙匪的实力当然不可能弱到哪里去,但此番洛书白等人带来的人,同样皆为精锐,双反几番交手下来,竟有些难以分出胜负来。
“都是精兵。”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柳含烟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她和那群毛贼交手的次数不可谓不多,对她们的实力再清楚不过,尽管此时对方的人并不多,但能够与她们纠缠至此,已经足够说明这些来自对面大陆的人的能力了。
“嗯。”厉南烛随口应了一声,视线落在不远处,那被护在中央的人的身上。
那人穿着近侍模样的灰色布袍,眉清目朗的,一双桃花眼看着很是勾人。
“如此说来,那御朝,果真是以男子为尊的国家?”即使刚才清晰地听到了那些人之间的对话,柳含烟依旧对这个结论感到无比不可思议,这简直就像是告诉她,有个地方的母猪能够上树一样荒谬——但偏偏,她还亲眼见证了这一点。
想来随便换成哪个乾元大陆上的人来,这时候的反应都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
然而,话说出口之后,柳含烟却好半晌都没有听到身边之人的回答,不由地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去,却看到自家的主子正弯着嘴角,饶有兴致地看着前方。
顺着厉南烛的目光看过去,柳含烟也见到了那和林秋与洛书白待在一处的男子。
不得不说,对方的容貌着实生得好看,一双微弯的桃花眼似水含情,勾人心魄。那骑在马上的身姿挺拔,哪怕穿着一身近侍的衣物,也依然难以遮掩那股出众的气质
收回视线,柳含烟转过头,正想说点什么,却见厉南烛突然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飞快地往前面冲了出去,那速度快得,连柳含烟都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两人原先藏在一面坍圮的砖墙后边,距离洛书白等人的距离算不得太远,却恰好躲开了对方的视线,这会儿厉南烛一出去,立时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一剑挑飞了朝自己刺来的一柄长-枪,厉南烛冲入那混乱的战局当中,硬生生地凭着手中的一把长剑,将交战的双方给阻隔了开来。
骑着马横在不约而同地停了手的双方人马当中,厉南烛嘴角微扬,持着长剑的手抬起,指着洛书白身侧的顾临安。
“打个商量如何?”她说,“把他给我,我替你们解决这些家伙。”
而顾临安,也自然是不可能为了这么点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怪罪他们的。
只是,林秋再怎么着,也没有算到,自家这总是一脸柔和的圣上,竟然会突然说着这样的话来,以至于他的脑中都有一瞬间的空白,不知道该如何思考。
也不知道该算好还是不好的是,不需要林秋开口回答,那在前头引路的侍女先忍不住开口了:“我们将军才不会做出那种挟恩图报的事情来!”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似乎还想说点别的什么,但终究是顾虑眼前这两人的身份,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只脸上的表情依旧有些不忿,看着林秋的目光中,也隐隐带上了几分嫌弃与不屑:“明明就是这小子趁机占了我们将军的便宜!”
虽然当时她没有在场,但当时那么多人在场,根本就不可能把这事给完全隐瞒下来。更何况,作为事件正主的柳含烟,也压根没有压下这事的意思。
林秋:……
为什么他总觉得这话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但又哪里都是问题?
察觉到顾临安那倏地变得有些意味深长的目光,林秋顿时感到一阵牙疼。
……他也想知道他那个时候脑子到底抽的什么风,才会在听到柳含烟的那句话之后,直接冲上去,啃了对方一口了啊!
不管他事后如何回想,都想不起那时候自己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难不成他真的因为那接连的突发状况,而乱了阵脚?
林秋的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眼中也浮现出了些许懊恼的神色。
这对于一个时常需要应对各种意外的暗探来说,可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二更,累死我了_(:3ゝ∠)_
昨天晚上打游戏的时候老妈飚了个电话过来,被玩得正嗨的我直接挂了,然后忘记打回去了,刚刚打过去问了一下,原来昨天是我农历生日啊……我生日啊……【躺】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