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两天,下船,两人付了押金,租了二匹马,直骑到唐门前。
唐门的门是玄黑色的,黑得令人毛骨悚然,又大又黑的门上布满了粒粒偌大的门钉,像是中了剧毒后拥肿溃烂的皮肤。
而门右上角贴着两行白纸黑字:唐门谢绝所有访客,只接待南海门与南宫世家门人。
而在白纸黑字之下,还绘了一副骷髅,像是提醒不识字的,莫轻扰!
“运气真好”蓝生向霜儿笑道
虽然事先服了解毒丹,蓝生还是抽出拂尘,以拂尘握柄敲着门。
门开了,走出一名年约二十五、六岁,相貌平凡的玄衣女子。
“来者何人?”女子面如死灰、眼似铜铃,瞅着蓝生问,手中竟也执着柄拂尘,但尘尾却是灰黑色的。
蓝生道“在下南海门蓝生,特来回访,还请通报贵派掌门。”
听是蓝生,女子柳眉轻扬,似有些怀疑,但却不敢怠慢,收了倨傲之色,道了声「稍候」便往院里疾走,通报去了。
稍顷,优雅的乐声响起,漫天鲜花如雪,沁着满天香气缓缓飘落,转眼间便铺了一地。
前方,小径的尽头,花雨缤纷处,出现了七名玄衣女子。而唐滟,这位号称唐门百年来最有智慧的掌门,立于七人正中,其他六人分立于两侧。
七人快步走来,直到蓝生与霜儿身前才停下。
“蓝掌门久违了,唐滟有礼了。”唐滟拱手作揖,笑容温煦、比花更香更美。
蓝生也作揖回礼,霜儿则挤出一丝笑意,敷衍了江湖礼数。
“这是霜儿姑娘,我的另一名妹妹。”蓝生向诸人介绍
谁不知蓝生妹妹多?众人无语,脸上微露笑意。可唐滟却瞧得出,这个妹妹无论眼神,容貌、气度都出尘绝世。
花落满庭,香不醉人,蓝生频频回首,还真有点不舍步入大堂,这千花万蕊缤纷飘落,竟只为了那惊鸿一瞥?
“哥哥,花虽洒落,香却犹存,何须婉惜?”霜儿岂不知蓝生心思?
唐滟回眸一笑,停下脚步,没引二人进大堂,向蓝生道“蓝掌门,水尚未煮开,不如带二位四处走走?”
蓝生本就没想喝茶,求之不得,随着唐滟走过大道,穿过小径,奇花异草,珍瓜稀果尽收眼底。
唐滟道“蓝掌门尽管看,却勿摸触。”
蓝生知道这里多数的花草都是有毒的,而且几都为平生所仅见。
走了两刻,蓝生在一瓜棚下,发现一株高两丈余,眼熟的大树。
唐艳见蓝生看得出神,道“没错这株便是冥灵树,又名哭血树。”
蓝生惊问“唐掌门知道我不是第一次见这树?”
唐滟低头,拨开瓜藤,走至树前,伸手于树身轻轻刮了一下,顿时鲜红的树血汨汨而出,令人怵目惊心。
“如果小妹没记错,蓝掌门第一次见此树是在黑山老么的清风洞里。”
蓝生越来越吃惊,真不知此事唐滟是怎么知道的。
“那第二次呢?”蓝生问,心道,这你该不知了吧。
唐滟神秘笑道“第二次是在滁州琅琊山上,白莲教总坛的地窖里。”
蓝生怔傻了,想不透,这两件事除了他和诗妹,知道的人几乎没有…
可却听霜儿道“原来黑月是唐门的人?”
不只蓝生,连唐滟都惊诧的望着霜儿,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蓝生回想,他与诗妹初见霜儿,还是在下了琅琊山之后。而霜儿知道之前的事,必是因为四人在圣地心灵互通之故。
“霜姑娘说的没错,”唐艳道“黑月确是唐门之人,他不但成为黑山老妖的大弟子,唐门还曾赠了一株冥灵树给黑山老妖。”
“那株哭血树害得我诗妹好惨”蓝生道
当年蓝生、诗妹与若隐都不知道这哭血树真正的用途,后来鬼谷阴姬才告诉他,让诗妹失去了记忆的**散,便是哭血树提炼的,最后导致路非花的惨死…
唐滟道“早听说蓝掌门足智多闻,不知是否听过这冥灵树的传说?”
『足智多闻?』蓝生汗颜,生平还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他,认识的姊姊妹妹,哪个不比他聪明智慧?
不过这冥灵树蓝生却听诗妹说过,不知老子还是庄子提过,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记不清了。蓝生轻咳一声,望着霜儿。
霜儿忍笑,侃侃道“这冥灵树之名最早出现于庄子,不过五百年一春、五百年一秋之言并不可信。”
“其血可助诸兽修练成妖,其气可使人转化成魔。两千年前于楚南蔚然成林,但为争夺栖地,却引来妖魔大战,屡屡让无辜百姓招致池鱼之殃。”
“千年前,天庭派了一名道行高强的神仙下凡,将妖魔扫除,并尽伐其林,从此便再无此树踪影。”
霜儿和蓝生一样不爱看书,不过庄子却读过,尤其是这冥灵树,既生于楚南,凤姊怎能不知,霜儿说的其实都是听凤姊所述。
唐滟道“可此树虽戮之淌血,却刀剑难断,霜姑娘可知那神仙伐柯用的是何利器?”
蓝生越听越心惊,一千年前,天庭派出的神仙难道是…?
霜儿道“传说只有轩辕剑能断此树。”
唐滟没再问,望了蓝生一眼,嫣然一笑。
霜儿道“不知唐掌门提这些事所为何来?”
唐滟慨然道“往事已矣,黑月之事…,那时小妹尚未出世,与南宫世家杀戮数十载,小妹也只是听闻,那亘古传说的神话,小妹更无缘临睹…”
“唐滟自接任掌门起,只一心想光大唐门,我门向来闭关自守隔世独立,可唐滟实不欲我门如欧阳家与鬼谷般,成为武林异类,为名门正派拒于千里。”
蓝生道“唐门专美于暗器与用毒,确为武林所误解,但除了当年与南宫世家的仇恨外,并未与各派结怨。万事存乎一心,只要能放下恩恩怨怨的包袱,与各大门派交善有何难?”
众人离开了冥灵树,继续前行,唐滟道“不瞒蓝掌门,放眼当今武林能让唐滟折服的,也只有使君了。”
蓝生道“我?唐掌门千万莫夸我,我不过是个闲散之人,南海门能有今日全靠师侄宝儿含辛茹苦,呕血经营。在下行走江湖闯得虚名,也都是靠姊姊妹妹与…长公主,午夜梦回,常扪心自问,蓝生不过是困于情海中一莽夫罢了。”
“困于情海中一莽夫”蓝生的话令霜儿心疼。
而唐滟也停下脚步,望着蓝生,万没想到蓝生竟会毫不掩饰,如此评价自己。
“唐滟从不认为武林第一大帮派就须攀附,也不觉得行侠仗义名满江湖就值得景仰,而是拥有这些,还能至诚至情虚怀若谷,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才真正教人折服。”
蓝生心热了,他相信唐滟这番话也是出自真心,可他不相信唐滟会真正了解他,了解他与诗妹的感情有多深。
为了诗妹,他什么都可以放弃。
可如今无双凭空出世,却教他什么也放不下了。
又有谁知道他心中的苦?
突听唐滟吟道:“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蓝生琢磨着唐滟的诗句,本以为她的滟只是滟滪堆的滟,是水中坚石,令船客不寒而栗。
可如今,她的滟不也可说是水光滟滟、景色滟潋?
她曾是孤女,过了艳滪堆之后便如浴火重生,从此滟滟随波千万里,千江有水千江月…
可自己还在艳滪堆中挣扎,也不知船头能直不直,哪有心情去欣赏景色滟潋?
走着走着,但见前方屋后有两童子蹲在地上斗蟋蟀。
见到唐滟,两人即立起,低眉垂首面带惭色,怕唐滟责罚。
见蟋蟀满地奔逃,唐滟笑问蓝生“蓝掌门幼时玩过斗蟋蟀么?”
蓝生道“从没有”
唐滟带着几分神秘笑道“听说蓝掌门能闻出人血与鸡血,是否也能分出蟋蟀的牡牝呢?”
唐滟说罢,突从袖里抽出一柄黑色的拂尘,然后一旋身,以令人目不暇给之速度,朝地上蟋蟀扫去,不过一眨眼,原本四处逃逸的蟋蟀全都被她收进拂尘里。
然后唐滟又空手向头上枝叶轻弹了几下,顿时便弹落五片巴掌大的树叶。
待树叶落地之前,但见唐滟倭身,轻扫拂尘释出蟋蟀,让每片叶子刚好覆盖住一只蟋蟀。
唐滟身法迅速曼妙如舞,使得这门功夫不但令蓝生咋舌,连霜儿都为之刮目。
也不知唐滟对蟋蟀使了毒,还是类似南宫是基的麻药,总之蟋蟀伏在叶底动也不动。
五片落叶一字排开,唐滟笑道“其中一只为牝,不只躲在哪片树叶下?”
蓝生心道:“若知道以后出门也不必带银霓了。”
但随即想到,唐滟说有一只是母的,她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也闻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