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肌肉发达的壮汉,正值最气旺的年岁,全身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此刻施展开来,岂又是薛一这几个糟老头能抵挡的?没三两下,薛一等人甚至连带着江森,都给尽数扔了出去。
“咦?怎么回事?”
沈三大梦初醒一般,揉了揉摔疼了的屁股,吧唧吧唧嘴,似乎还在回味,但当他定睛一看,手中握着的不过是是一个又脏又硬的馒头时,他神色也不复先前的淡定了。
“肉呢?我的肉呢?”
这才回过神来,发生了何事。古人常言“画饼充饥”、“望梅止渴”,今日沈三也效法古人来一个“闻香止饿”,但却不曾想还是给人扔了出来。
本来整齐的发髻竟也有些散乱,沈三眼中尽是怅惘,手里紧紧攥着那半个馒头,却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相比沈三,谢二、薛一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尤其是谢二,方才还在温存美人怀的,此刻只能坐在冰冷冷的青石板上,手中的馒头不知道是“酥胸”还是“丰臀”,给手捏得变形,至终也不过是一个馒头罢了。
“我日你先人板板!当日与你娘调情,却忘了将你射在墙上!”谢二将手中的馒头狠狠砸在地上,口中不忘再咒骂两句。
而薛一,则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
酒葫芦刚刚没有盖好,里面的分不清是就还是水,洒了一地,在青石板上留下一大滩水迹。
薛一望着一地的水迹,一下子,失了神。
酒楼里外来来往往,行人不少,看见三人的样子,都是不禁驻足不前,观看上许久,然后讪讪讥笑,与身旁友人说笑两句,才缓缓离去。
江森也在一旁观望,只是此刻面对这么滑稽可笑的画面,他却怎么都笑不出声来。
他曾经是京城有名的跨纵子弟,虽说不上终日花天酒地、吃喝嫖赌,但也是过得乌烟瘴气的。遇见心仪的女生,或是遇到什么可喜的事情,一掷千金,是连一个眉头都不眨一下。
若是以前遇到沈三他们这般可笑的事情,说不定江森就先是捧腹大笑一会儿,然后或是出言戏耍,又或是丢下些钞票,扬长而去。
但此刻,恐怕江森是如何也笑不出来了,甚且还隐隐的一丝痛楚酸涩。
做惯了人上人,即使过了这么久,江森依旧还是没有习惯为人下人。
曾经纸醉金迷、衣食无忧,今日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又是要承受这般难以忍受的羞辱。
沈三还坐在地上,手里握着那个已经给蒙了尘、粘了灰的馒头。另一手不断擂地,仿佛是蒙了冤屈的寡妇,无力的挣扎,然后口中有气无力地低吟:“肉~我要吃肉……”
薛一还望着地上渐干的水迹出了神,而谢二则是来劝说起沈三。
“老沈……算了!”
“肉啊!肉啊!”
“算了!老沈啊……算了!”
“肉啊……”
沈三好似一个最顽劣的稚童,在地上打滚、撒泼、无理取闹,引来了四周一阵的笑声。
江森握着的拳头,不自觉紧了紧。
然后,他做了一个在心中酝酿了许久却久久不敢落定的决定。
努力叫自己保持平静,很平静地走到沈三他们身边,然后用将沈三从地上扶起来,用最温柔的声音劝说道:“沈叔,你别难过了……你们先歇一会儿。”
让沈三他们到一侧树荫下,坐定,驱走了一干看热闹的人,如果和三人轻声说一句:“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着,就朝南边飞速奔去。
虽然这是一个架空的世界,但似乎和华夏国古代的结构极其相似,既然那时候有那种事物,那么这里也一定会有的!
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揉搓那挂在脖子上的玉佩。
墨玉祥云麒麟纹,先不说这精妙绝伦的雕工,且说这毫无参杂、墨色极深却依旧通透明亮的墨玉本身,就已经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这玉佩是江森生母留给江森唯一的遗物,那个不幸的女人,究其一生想将自己最好的东西留给他的孩子,但无法想到的是,自己留给孩子最深的,还仅是自己的不幸。
江森现在要寻找的,是当铺!
在这个陌生的县城里快速奔跑,甚且还是一不小心将人碰倒。
好在这个世界此时还没有碰瓷一说,所以那个在晴天还打伞的男人,只是饱含歉意地江森点了点头,随即就转身离去了。
江森才顾不得这些,只是卯足了劲儿,四处奔走,寻找一家当铺。
过了许久,终于在处的转角,江森望见了一个刻有蝠鼠吊铜钱的符号的木牌,而在木牌不远处,便是一个迎风招展的布幡,上书——“當”
只见是一个装潢阔气大方的门面,几扇木门洞开,在最中间的正门左右各挂着联子。
上联曰:“人生本来是典来去”
下联曰:“世事何知如当东西”
横批:“天地典当”
此对联俱是用正楷书写,横写平、竖写直、撇如横、捺如竖、折宜方、钓宜直、点如捺,一笔一划,皆是端端正正,丝毫马虎不得。
江森不是什么书法大家,也不精此道,更何况此下有更要紧的事情,自然不会对那个对联的字迹过多在意,反倒是看了一眼这内容,心中不禁冷笑一声:“天地典当,倒是好大的口气。”
在门外稍稍缓一下气,江森便是打算进入这个典当,只是刚迈出没几步,这店门尚未进入,倒是有一个人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出来。
“吓!今儿个的太阳可真大啊!”那是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青年书生,手上握了把折扇,十八岁扇一下,送来几缕清风,然后惬意地吐几口浊气。
现下已经是中秋前后,莫说暑气已然散尽,就连秋老虎也早不见踪影。故而先前谢二打扇还个沈三好生讥讽一番,只因这个季节实在是用不上这扇子。
所以眼前这个青年书生却手握一把折扇,扇啊扇的,定不是什么为祛暑所用,倒是有几分张扬自己这清秀儒雅的形象。
这个青年自顾扇着纸扇,从江森身边走过,边走边说:“太阳怎么这么大?岂不是要热煞我吗?”
这个青年书生不理会江森,江森自然也不愿意去理会他,但却不曾想自己又给另一道声音所吸引。
“叮当叮当”
像是金属碰撞的声响。
那是一个手持一根铜杖的老汉缓缓走进。
铜杖上有铜环,铜环敲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是一柄盲杖,当人们听到这叮当声时总是会自觉或不自觉地给那持杖人让路。
那个青年书生给老汉让路了。
又或是那个老汉,将路让给了那个书生。
手持盲杖的,却不一定是瞎子!
这时候,来了一个熟人。
说是熟人其实也并没有多熟,只不过是刚刚撞过一面罢了。
那是一个在这晴天打伞的男人。
“东边有人打伞,西边有人打扇,瞎子握根盲杖,叮当叮当......”
很悦耳的女童声响起,仿佛有谁家的姑娘在此朗诵童谣。
但江森看不见何处有什么女童,有的,只有一个憨粗的庄稼汉。
打扇书生、打伞男人、持杖老汉,还有最后这个庄稼汉。
他们谁也没有看谁,谁也没有去在意谁,自管自的,走到此处,然后再各自离去。
一刹那,全都消失不见。
剩下的,只有那在江森耳畔依旧萦绕的童谣。
“东边有人打伞,西边有人打扇,瞎子握根盲杖,叮当叮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