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沅瞥了他一眼，此时程若白穿了一身灰白色的长衫，长衫边角和一双黑靴子上都沾着泥土，而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透露着些许疲惫不堪，恐怕是一回来便来了这里，还不曾回家歇息，也就更不必说回去洗漱收拾了。
苏青沅没有答话，程若白看着她，目光好生诧异。
“进来再说吧。”
苏青沅没有理他，直接由若璃推开了殿门，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就走了进去。
程若白眼里仍满惑不解，但还是跟了进去。
苏青沅在桌边桌下，吩咐若璃道，“你去把今天的补药给我端进来。”
“是。”
若璃很干脆的应了一声，逃也似的跑了出去，眼睛始终不朝程若白那里瞥上一下，苏青沅猜她恐怕还是没有放下吧。
而程若白，毫无例外的，始终目视着前方，并没有朝若璃那边看上哪怕一眼。
苏青沅时常觉得这男人心肠很硬，任凭若璃如何情深义重，他当真能够做到冷若冰霜，真是决绝得连一个目光都吝啬，仿佛不能够在一起，就连一个点头之交的陌生人都做不成。
若璃走后，屋子里就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还是苏青沅先打破了这沉默，只是声音听上去不冷不热，“许久不见，不知程吏目最近过得如何？”
程若白则微微低下头，声音很是谦恭，“拜皇上垂青，若白已升为太医，作太医院副院士。”
听着这话，苏青沅眉头不由地一紧，“程太医可真是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已经升做副院士，这是多少德高望重的老太医都盼不来的啊。”
听到她的声音，程若白不由地有些困惑了，抬起头看向她。她明明说着恭喜的话，可在他听来，她的声音分明句句带刺，那般锋利，却不知指向哪方。
想到什么，程若白便直接开口，“娘娘最近会否觉得心烦意乱，易狂躁，消化不便，难以入眠？很可能是肝火旺盛导致，需不需要微臣为娘娘把脉……”
程若白说着，苏青沅看着他，笑出声来。程若白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她，满是困惑，而这时，苏青沅的神情是如此的意味不明。
苏青沅渐渐收敛了笑容，目光深得叫人看不懂，“程太医，为何要如此关心本宫？”
闻声，程若白猛地一怔，随即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情，目光连忙避开她去，躲闪了一下，而后不再看她，声音却坚定了起来，“微臣关心娘娘身体不过是出自做臣子的一片赤诚之心，绝无半点僭越之意……”
苏青沅听着他这么着急忙慌的解释，心里不由生出一丝困惑，可如今她心头藏着一件事，也自然无心追究那困惑究竟是什么了，她只想问清楚他那些药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么想着，苏青沅干脆站起身来，一步步朝他走过来。男人比她要高，她只能抬着头看他，而程若白则微微低下头看她，眼底的困惑越来越浓，同时也因为她的靠近，而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不大自在。
“没有僭越之意？”苏青沅仍旧看着他，眉头倏然收紧，“我看，你比谁都胆大包天！”
听着她的话，看着她愤怒眼神，程若白脸色倏然一片刷白，难看到了极致，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下意识地开口，“娘娘，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绝无半点……”
“还想骗我？”苏青沅只是看着他，嘴角带着冷冷的笑容。
程若白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动静。若璃已经端着热乎乎的药碗进来了，看到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后就快速收回目光，将药碗端到桌上放好。
“娘娘，药端来了。”
若璃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在一旁站好。
苏青沅没有去看她，只是看着眼前的人，“本宫的药都是你配的？”
程若白看着她，眼底满是疑惑，但还是点点头。只是他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明明记得之前的贵妃娘娘并不是这样剑拔弩张的。
不久前他还安慰自己可能是她被拐到风王寨才致使了她的性情有些变化，而如今，他才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她的那股愤怒是针对他的。
“没错，是微臣亲自配的药，亲自煎好，再叫别人送来，不会有错。”想明白了，程若白看着她，反倒坦然了。
苏青沅没再理他，只是转过身去指了指药碗，“那也是你配的了？”
程若白点点头，目光仍旧认真，“微臣虽然这几日在宫外，但在娘娘的补药上面，从未又一丝一毫的差池，药是微臣亲自抓的，而后找人代煎。”
听着他的话，苏青沅的心不由地沉了沉，她本来还想给他辩解，或许这过程中有谁往里面添了手脚，毕竟之前既然有人能够在她的身边安插一个绣香，那么再有人买通了宫人，在她的药里动手脚也不稀奇。
可程若白这番坚定不移的话，却连她最后的希望也打破了。她看着他，脸色更沉了沉，“程太医医术非凡，可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本宫，红花是一剂补药啊。”
听到红花二字，程若白眉头倏然一紧，脸色也越发的苍白，而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被苏青沅看在眼里，他的脸上只有惊诧，而后又流露出一丝难过，却唯独没有困惑！
所以，他早就知道药里有红花的事！
得出这个结论的苏青沅，只觉得心里狠狠地沉了下去，却强撑着，不让自己的愤怒爆发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心情十分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着牙很吃力说出来的。
程若白没有看她，只是微微低下头，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悲伤的气息，“微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娘娘您好……”
啪——
他的话没有说完，脸上便狠狠地挨了一巴掌，他也不躲闪，任凭脸上一阵刺痛，也不管不顾。
苏青沅慢慢地把打得有些发麻的手放下来，眼睛看着他，整个人都因愤怒而微微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