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启珍这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看着她,很明亮,“因为我觉得不是所有人都像姐姐说得那样。”
苏青沅看着她,不由得一怔,“你怎么能确定呢?”
“我不知道,我就是感觉,”袁启珍看着她,很认真,“这个世界哪里会像他们说得那么可怕,况且这要是那样,这个世界也太无趣了。”
苏青沅听着这话,不由地又笑出声,“行了,在外面站够了就进来吧,我给你泡茶喝。”
听这话,袁启珍露出笑容来,也不啰嗦,大步便跟着她踏了进去。
苏青沅特地给她准备了花茶和糕点,两个人就这么聊着,都是些女孩子家细细碎碎的琐事,可苏青沅却和袁启珍很聊得来,甚至如果没有人同她说,她几乎要忘记了这是惠妃的妹妹。
和惠妃不同,袁启珍是从小被护着长大的花朵,娇嫩而天真,内心柔软,充满了幻想,恍惚间,她好像也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十二岁以前,她也曾不谙世事,内心充满了幻想,她善待每一个人,以为这样就能够得到善待,她将柔软的真心展现给每一个人,以为这样就会换来他们的真心。
她的梦也只是做到了十二岁为止。那件事之后,她从此在叔父寄人篱下,慢慢明白了事有百态,人有百种,即使你以良善之心待人,却不能保证他人也如此待你。
她不愿意失去本心,随波逐流,就只能事事无争,保全自己。
想及此,苏青沅心里又是一阵钝痛。
“苏姐姐?”袁启珍突然叫她,这才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不好意思,”苏青沅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袁启珍看着她,很认真,“我说,你以后不要老是袁小姐袁小姐的,叫得好怪,以后叫我启珍就好了。”
苏青沅见她目色认真,也不好拒绝,便试了一句,“启珍?”
“哎!”袁启珍看着她,甜甜地笑了。
苏青沅和她又聊了几句,这才发现她身上并没有带她上次送的那个香囊,便随口问了一句,“香囊呢?没带着吗?”
一听这话,袁启珍眼睛一转,说起话来支支吾吾,“那个……我……我送人了……”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看她这副表情苏青沅倒是觉得没什么,“没关系,那东西既然已经送给你了,怎么处置就是你自己的事。”
听了这话,袁启珍才松了口气,可是表情还是有些纠结,“其实……我也很喜欢那个香囊,可是他说他喜欢那个味道,所以,我才……”
苏青沅也不说话,就听着她这么说下去。
说到这,袁启珍又想到了什么,看着她眼睛晶晶亮,“上面那个香囊上面的绣花很美,苏姐姐,你可以教我绣吗?”
“好啊。”苏青沅不假思索地便答应了。
好在苏青沅这里刺绣的东西倒还算齐全,可真当东西摆齐全了,袁启珍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丝线,刚开了个头,就犯起难来,“怎么这么麻烦……我永远都学不会了……”
苏青沅不喜半途而废,便给她讲了起来,“在我们那个地方,这可是有讲究的。士兵参了军,一旦边防有战事就要出征,有这么一对新婚的夫妻,丈夫要出征,纵使千般不愿,仍是要分离,妻子便为心爱的丈夫绣了一个平安结,连夜缝在了丈夫衣衬里,以寄思念之情,并嘱咐丈夫,无论何时都要把这衣服穿戴在身上,就像是她陪在他身边一样,不久战事就开始了,丈夫被敌军刺中,却捡回一条命来,这才发现正是有这平安结护着才没有伤及要害,正是妻子对丈夫的爱,才救回了丈夫的一条命!战事胜利后丈夫凯旋而归,与妻子团聚,恩爱更胜从前。从此我们那边,每当有战士出征,妻子便会给心爱的丈夫绣一个平安结,寓意平安。等你学会了,就绣给你的心上人。”
袁启珍听着这故事,似是想到了谁,两眼闪烁着亮光,“这个好!我就学这个!苏姐姐你快教我吧!”
刚才还想着退缩,这会儿又兴致满满了,苏青沅笑了笑,继续指导起她来。
摆弄了一会儿,袁启珍还是弄不太来,很快有些不耐烦了,便要苏青沅给她做个示范,苏青沅索性拿过被她扎得满是针眼的绣布,给她改起针脚来。
绣布倒也不是无法补救,眼看着刚才几乎要乱成一团的东西在苏青沅手里变得井井有序起来,袁启珍睁大了眼睛大呼神奇,“苏姐姐,我要练多久才能像你一样啊?”
多久?
这个问题其实苏青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确学得很早,可是她练起来这般的手艺,却只是近几年的事,苏青沅只能告诉她,“学会了要多练,多练练就有了。”
袁启珍点点头,不说话了,只是专注地看她绣。
苏青沅也专心致志地看着绣布,一针一线绣着,却将她心底里的回忆一点点勾了起来。
四年多前,那时她也把这故事讲给萧昶灏听,那时适逢他快要出去替萧胤珏办些事,他要她也给他绣一个这样的平安结,可那时候她和他闹了些小矛盾,现在想来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就气呼呼地跟他说,“你又不是我的夫君,我才不给你绣。”
当时萧昶灏便不说话了,神情有些吃味,可是从头到尾都没责怪她半个字。后来他俩和好了,这事也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可没想到他就走了,再后来,出了那事之后,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之后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眼前总是出现萧昶灏那最后的眼神,痛苦的,绝望的,惊诧万分的,不知所措的,却唯独没有恨。
她逼迫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如此才能够不想他,她倏然想起了那道平安结,她不停地绣着平安结,绣了一个又一个,好像如此就能弥补什么。
她绣得指头已经没有一处好的了,眼睛痛得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可就是这样,她反倒才能慢慢从那种令她窒息的难受中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