扼住她咽喉的手越发用力,几乎勒的透不过起来,姚贵妃死命抠着那双犹如钢铁一般的大手,盘算着戏已经做的差不多,终于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太庙……太庙……太祖皇帝若显灵,必定在太庙……”
“太庙?”
咽喉上的手松了一些,姚贵妃乘机脱身,剧烈的咳嗽几声,苍白着脸气喘吁吁的道:“是,臣妾相信……太祖皇帝所说定是真的,不管陛下想要什么,太庙里一定会有预兆……”
幽暗阴沉的双瞳,闪烁着压抑和疯狂的光芒,德庆帝心头一跳,竟然也被姚贵妃的一番至死也坚持的话说的有些动心了。
不是他相信所谓的托梦,他更不相信死去的先人会庇佑他心想事成,只不过……当他已经频临绝望,突然又得到一线希望,即使他认为那希望如此荒诞,却也犹如落水之人抓住的那根稻草,不愿放手了。
“铁翼!”他忽然喊了一声。
一个犹如笼罩在黑雾之中,看不真切的男子,出现在暖阁的角落,低低的应了一声:“陛下。”
“你立即去太庙,看看太祖皇帝的灵位,有没有什么异常,速来回朕!”
“是。”
一步步走到面色苍白,几乎瘫倒在软塌上的姚贵妃,德庆帝扣住她白皙的下巴,一字一句道:“若你的梦真的让朕心想事成,以后你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
声音越发低沉,几乎听不见,但近在咫尺的姚贵妃,却听的一清二楚:“若是你胡言乱语,朕会连同你腹中的胎儿,一起沉入荷花池,让你们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
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姚贵妃面如白纸,浑身冰凉。
仿佛现在才觉得,她太天真了,竟然会相信一张放在床头的纸?若对方是故意设计骗她,或者说,万一是魏皇后的奸计,那么她和未出世的孩子岂不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顿时浑身冷汗,若非还抱着一线希望,她几乎都要昏死过去。
时间似乎变得漫长起来,暖阁中悄无声息,落针可闻,没有人敢发出丁点声音。德庆帝坐在龙榻上,阴沉沉的看着一旁的姚贵妃,后者只觉得似乎有一把钢刀,已经悬在了头顶,下一刻就会落下。
半个时辰后,一袭身影犹如鬼魅般重新站在了暖阁面前,来人沉声道:“陛下,太庙中有发现……”
一把抓过铁翼呈上来的布袋,才一入手,德庆帝就感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手感、重量、硬度!
几乎心都跳了出来,他飞快的扯开布袋掏出一看,那一抹青玉沁色,底座上雕刻的四个字,淡淡的朱砂气息,如此熟悉。象征至高无上的皇权,发号施令的印玺,失去了近乎一月的印玺,此刻就在他手中,仿佛一直都在他身边,从来不曾失去过。
心脏砰砰直跳,犹如擂鼓!德庆帝简直不敢相信,他认为如此荒诞不羁的梦境,竟然会真的让他找到印玺,再次失而复得。
简直喜从天降!
但下一刻,他脸色陡然变了。
为什么,他的印玺竟然会出现在太庙中?他随身携带,连睡觉都放在枕下从不离身的印玺,居然会莫名其妙的遗失,然后一个月后蹊跷的出现在太庙?
德庆帝不是傻子,更不是崇信神灵的帝王,他只信自己!
若说玉玺的失踪是天意,他一百个不信。既然不可能是他自己遗失的,那么定然是有人偷走,然后暗中布置下什么阴谋诡计,妄图夺走他的帝位,他的江山!
若是其他东西,德庆帝不会如此敏感,但偏偏是代表他皇权的印玺,他不得不想的更为深远,更为阴暗。
“呵呵,姚贵妃……”
德庆帝收好印玺,脸色似乎也变得好转了起来,他勾起身旁女子低垂的头,看着她花容失色,咬的带着一丝血痕的苍白唇瓣,忽的笑了起来:“你的梦好啊,好啊……”
“陛下……”姚贵妃心头一跳,眸中一抹光华闪过。
从德庆帝愉悦的声音中听出,他……似乎心情突然好了起来。难道刚才从太庙中,真的找到了他遗失的东西?
眼前的中年男子变得温和起来,看着她的眼中亦泛起了一点温情:“朕真是没有想到,你的梦竟然真的让朕心愿达成了。”
“真的?”姚贵妃结结实实的喜出望外。
“你想要什么赏赐?”男人的声音无比温柔,仿佛当年初见她之时:“朕说了,只要你让朕心想事成,朕许你一切。”
一瞬间犹如天上地府走了一遭,两个强烈的极端,几乎让姚贵妃有些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狂喜。她死死的抑制住,抑制住自己想要大笑的冲动,轻柔软语的启唇:“臣妾……臣妾别无他求,只求陛下龙体安康,臣妾心愿足矣。”
“嗯?”德庆帝眼神一凛:“怎么……贵妃就没有心愿可言?”
明显一声有别他时的腔调,听得姚贵妃手腕一抖,她低头,好半天才嗫嚅道:“臣妾……臣妾想……想要……见见哲耀……”
“你说什么?”德庆帝倏地捏紧了她的下巴,眼神中似有凛寒之色。
姚贵妃正觉不妙,下一刻,德庆帝已经笑了起来,贴近她耳旁,温柔的道:“好,既然这是贵妃的心意,那朕就答应你。”
“刘泰,传朕口谕,将五皇子放出来,往昔一切,既往不咎。”
“是。”
姚贵妃眼泪唰一下流了出来,喃喃叩首道:“多谢陛下,多谢陛下。”她却没有注意到,德庆帝眼底的一丝疯狂杀意。
……
两天后,玉带河上,一艘巨大的官船已经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等在岸边的众人已经站了几个时辰,却没有人肯离开片刻,翘首以盼。
正午时分,阳光和煦,秋风吹拂带来点点凉意,甲板上,唐溪还没有开口,身旁的笙兰已经兴奋的喊了起来:“郡主,你看,侯爷和夫人都来了!”
唐溪已经看清了站在码头上的众人,不止有她父母,还有礼部一些官员,太医院院使施和志等,而德庆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刘泰,此时也笑容满面的站在人群中,手中还拿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官船缓缓靠岸,踏板放下,唐溪一身藕荷色襦裙,披了件绣凌霄花缎面大氅,一头长发被河风吹拂的肆意飞扬,耳垂下两颗翡翠耳坠随风摇晃,映衬的她雪颈香腮粉嫩白皙。
“娘,爹,你们怎么来了?”唐溪率先下船,而后才是翁立群和卢良朋等太医。
林氏看的热泪盈眶,整整一个月没有见到女儿,她颤抖着将唐溪搂在怀中,不觉哽咽道:“溪儿,你怎么瘦了?”
一句话,道出了林氏对她的挂心和思念,唐溪心头一股热流涌上,此时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宽慰的拍了拍林氏后背,软言说了几句,便将她逗的转忧为喜。
“溪儿,诸位大人们等你很久了。”父亲唐俊卿低声道,从她手中接过林氏,二人退到一旁。
等唐溪和礼部的官员和太医院院使施和志见礼,刘泰这才笑眯眯的宣读了圣旨。德庆帝感念唐溪及诸位随行的太医劳心劳累,成功将安平城的疫情解决,让唐溪写一份奏疏呈上,详细道明安平城发生的经过,并发下诸多赏赐。
众人谢恩后,刘泰及众官员回宫复命,而唐溪心头一松,含笑跟着林氏和唐俊卿,回了郡主府。
既然圣旨都下了,看来楚轻侯已经将那枚印玺成功送回去了。至于后续的计划,就可以接着展开。
离开一月,唐溪终于回到郡主府,犹如过节一般,整个郡主府焕然一新,就差没有张灯结彩了。人人喜气洋洋,笑逐颜开,林氏更是亲自张罗了一桌子菜,算作给唐溪的接风宴。
晚饭后一番梳洗,好好的泡了一个澡,满身的疲惫似才消除,唐溪捂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梳妆台前。
“溪儿,今晚娘跟你睡好不好?”林氏一边帮她梳头,一边柔声道。
听着她语气中浓浓的不舍,无限牵挂终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才算放心下来。唐溪哪里不知道,自她去了闽贵后,只怕林氏就在日思夜想中度过。林氏说她瘦了,其实她看林氏才是瘦了。
“娘跟我睡,爹一个人不冷清的慌吗?”唐溪打趣道。
“溪儿!”林氏佯嗔一声,才涌上的怜爱和忧伤顿时消散一空,脸红了起来。
唐溪转身抱着她柔软的腰身,柔声道:“好,今晚我和娘睡。明晚我也和娘睡,以后都和娘一起睡,咱们不管爹了……”
母女二人坐在床上,林氏拉着唐溪的手,仿佛看不够一般,认真看着她,指间在她面颊上划过,林氏又伤感起来:“溪儿,你去了闽贵一月,怎么瘦了这么多?明天娘给你炖些汤,你好好养养。”
唐溪点点头,依偎过去靠在她怀中,软软道:“娘,我想问你一件事。”
林氏用手梳着她的柔顺的长发,爱怜的笑道:“什么事?”
“我和我娘,是不是长得很像?”
这个‘娘’,自然指的不是林氏,而是她的亲生母亲伊苏琳。林氏一听,手一抖,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她紧紧搂着唐溪,下巴抵在她头顶,柔声道:“溪儿,你和圣女有七分像。特别是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