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仪简直想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伶牙俐齿的人,而且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几句话就将他准备好的言辞和对策,消除得毫无用处,而且还将他逼到了悬崖边。
为何他刚才说的那么快,要说相信陈婉舒不会做这种事?陈婉舒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女不错,可他怎么就忘记了唐溪也是楚轻侯大人的亲传弟子!
宁可得罪皇后娘娘,也不能得罪楚轻侯大人啊!皇后虽然尊贵,可终究是女子,不得干预朝政,但楚轻侯大人可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
说句忤逆之言,就连陛下的生死都操控在楚大人手中,他怎敢得罪了楚大人啊?
“不不不……下官怎么敢质疑楚先生?唐姑娘你可不要胡说。”一下子,对唐溪的直言称呼又改为‘唐姑娘’了,可见魏思仪心中的惶恐不安。
魏思仪再一次深深觉得,想要凭借一件莫须有的事情诬赖到唐溪身上,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这个时候,他也有些怀疑起来,难道杀害状元郎的,其实是陈婉舒吗?
怎么可能?
若她是凶手,她怎么会知道这事发生后,第一时间来指证唐溪呢?她若是凶手,知道庄永思死的事情暴露后,就应该让她父亲为她消除证据,凭借她身为五城兵马司指挥的父亲陈达,怎么可能摆不平这件事?
况且,她背后还有个皇后娘娘做靠山呢!
无论怎么想,魏思仪也弄不清楚这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多来年审查过无数案子的他,难得一次头痛了。既想将案子查清,还想借机攀咬到唐溪身上,为主子除去心头大患,这事看来不好办啊?
弄不好,一个失手他反倒会人头落地!
冷汗几乎将官服都湿透,魏思仪在堂上坐立不安,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办了。这时,唐溪终于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转到了陈婉舒身上。
“陈小姐,其实我也不是很相信你会杀庄永思,不过凡事讲求证据,若真是你杀的,我再不相信也只能爱莫能助。”
就像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唐溪轻松的浅笑着,眉宇舒展,没有丝毫紧张。仿佛她并不是所处昏暗森严的大理寺审讯堂中,而是出于风景优美的花园凉亭中,神清气爽。
“其实昨天陈小姐没有看错,我的确是和庄公子见了一面。不过……”
一句话说的陈婉舒心剧烈跳动起来,猛的抬眸直视过去。不过她还没有张口,唐溪已经继续道:“庄公子并不是和我谈论私情,而是跟我说,他对陈小姐你一见倾心,想让我帮忙……”
“你胡说!”陈婉舒猛了站了起来,脸色气的绯红,“他明明说你邀请他进禅房谈话,结果一进门就被你打晕了,你休想……”
“若陈小姐没有事后见过庄永思,你怎么知道是我打晕了他,你又怎么知道是我邀请他进屋密谈?依照陈小姐当时所处的位置,是根本看不到禅房中的情景的,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我……”脸色顿时煞白,陈婉舒站立不稳,不由得跌坐回座位上。
唐溪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继续道:“庄永思的确是我打晕的,但是我只是将他放在偏殿后墙角边,并没有打死他。若非事后陈小姐你不甘心,又去找寻,而后才在墙角发现了昏迷的庄永思,再将他救醒,你身上香囊的味道怎么会粘在他身上,又怎么会知道当时禅房中发生了什么事?”
“陈小姐,我没说错吧?”唐溪看着她,一字一句冷笑道:“其实你才是最后见过她的人!而庄永思,很有可能是你杀的!”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中其实清楚,陈婉舒杀害庄永思的可能几乎为零。只是,这女人既然三番五次针对她,上次还打了苼兰,她若是不趁机说两句让这女人害怕一回,岂不是便宜她了!
“我没有,我没有……”陈婉舒急的双手乱舞。眼看杀人之罪到了自己头上,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唐溪,你胡说八道,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魏大人,你要相信我啊!”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旁的庄夫人简直傻眼了。明明唐溪才是凶手,怎么又变成陈婉舒了?她的儿子到底是谁杀的?
越想心越乱,她直接跪了下去,大哭道:“魏大人啊,你一定给我找出真凶啊!不管是谁,她杀了我儿就要一命偿一命,就算是闹到陛下哪里,我也不会罢休的……”
“肃静、肃静!”
魏思仪头都大了,一命偿一命,有这么简单吗?无论是陈婉舒,还是唐溪,一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他才是夹在中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焦头烂额、坐立不安。这一刻,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只想着如何才能了结这个案子。
只可惜,先前造势太大,现在只怕整个盛京城都传遍了,他若是查不清这案子,再被德庆帝问起,只怕后果难料!
正在这时,大堂外响起了拖长的声音:“圣旨到——”
德庆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刘泰走了进来,扫了一眼堂中众人,朝唐溪点了点头,这才看着魏思仪道:“魏大人,请接旨。”
正想着德庆帝会不会严惩他,转眼圣旨就来了,魏思仪吓得屁滚尿流,从座位上翻了下来,跌跌撞撞的跪在刘泰面前:“臣魏思仪,接旨。”
“陛下口谕:立即将新科状元庄永思尸体带回宫中,连同本案涉事人等,以及大理寺少卿魏思仪,速速进宫面圣,不得有误!”
“臣遵旨。”
魏思仪惊的魂都快飞了,陛下怎么这么快关注起这件事?
他正想上前询问刘泰,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刘泰却径直走到唐溪面前,笑眯眯的道:“唐姑娘,请随杂家进宫吧,楚大人也在等着你呢。”
唐溪虽然也有些意外,不过这事本不是她做的,自然毫不心慌。她淡淡一笑:“哦,我师父也在?刘公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惊动陛下了?”
这问题正好问到魏思仪和陈婉舒心头,二人浑身一凛,立即偷偷看着这边。
刘泰略一顿,而后小声道:“唐姑娘,事大了,陛下正在金銮殿上发火呢!不止是楚大人,就连大皇子和五皇子也在,你待会说话可要小心点。”
“多谢刘公公提醒。”唐溪一笑,心头却更加惊奇。
连两位皇子都在?难道这庄永思之死,竟然和他们有关?她那个名义上的师父楚轻侯,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该不会……这事是他弄出来的吧?
金銮大殿上。
气压低沉,无比压抑,满朝文武人人心惊胆战,一个个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黄金龙椅上,德庆帝重重的一巴掌拍在御案上,暴跳如雷:“混蛋,你们这些混蛋,一个个都是朝廷的重臣,竟然连府中下人都管不好!”
‘啪’一声,一个羊脂玉杯被他狠狠的砸在了跪着的一人面前,喝道:“常兴安,你贵为兵部右侍郎,竟然纵容府中管家做出这等事,你是不是该去死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常兴安不停的磕头,半白的头发垂下额头,已经满是鲜血。但他根本不敢停一下,接连不断的重重磕着。
转头,德庆帝眼瞳中爆射出强烈的凶光,又盯着他旁边的另一个三十许的官员,咬牙切齿的道:“钟德,还有你!身为礼部员外郎,你爹还是管辖西山的户部清吏司,出了这种事,你该当何罪?”
和常兴安一样,钟德同样浑身颤抖,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连一句分辩的话都说不出,只不停的求饶。
面对德庆帝的怒火,满朝文武,乃至站在最前面的大皇子方凌轩和五皇子方哲耀,同样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话触怒了他,为自己惹来杀生之祸。
若是往常,或许还有人为这两人求情,毕竟常兴安乃是位高权重的兵部右侍郎,而钟德虽然只是个礼部员外郎,但他父亲可是户部清吏司,结下个人情,有谁不愿?
但现在,这事触及到了德庆帝的逆鳞,没有人敢多言一句。
重重的呼吸回响在大殿上,所有人都诚惶诚恐,除了一个。
坐在德庆帝身侧的楚轻侯,一身简单朴素的白色轻袍,长发用一根白色缎带束在头上。与往常相比,少了几分雍容华贵,多了一点出尘飘逸。
他微垂眼帘,并没有看朝堂上任何一人,仿佛眼观鼻鼻关心,整个人已经神魂出窍,远遁千里之外。浑身那种淡淡的缥缈之感,如烟似雾,使他有别于朝堂上所有人,如同超凡脱俗的世外高人,随时都可能乘风归去。
当唐溪等人跟着刘泰进入金銮殿上,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楚轻侯。
她几乎笑了出来。
装吧,装吧!好你个楚轻侯,明明阴险的要死,偏偏在人前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模样。只怕就算她这时揭露他的真面目,也没人会相信她。
看到唐溪等人到来,德庆帝只淡淡的瞄了一眼,注意力依旧在眼前两人身上。
经过刚才的发泄,他似乎冷静一些了,深深的呼吸了一口,转头看着楚轻侯,沉声道:“楚卿,你去俪青山找到的那味灵药,当真没有了吗?”
微微颔首,薄唇开启,那低沉悦耳仿佛仙乐般的声音,从楚轻侯唇中道出:“陛下,灵芝火龙草乃一百年长叶,五百年开花,一千年才成熟的罕世灵草,乃是炼制长生丹的主药之一。微臣找寻了整整三年,几乎翻遍了整个俪青山,才于昨晚觅得一株。”
“如今被常侍郎和钟员外府中的下人毁了,若想再得……“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只能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