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婷展信看得片刻,忽然轻咦一声,抬起头来道:“阁下这署名……?”
来人面带微笑,略欠身道:“见笑了,看来姑娘也听过区区这点微薄名声了?”
鄢婷撇了撇嘴,拖长声道:“阁下误会了,只是阁下这署名——‘鱼,旦,小,学,工’实在奇特得很,难不成是来自海外的倭人么?”
来人登时一怔,随即低下头去连咳数声,脸上也透出几分红意。
旁边的“甜儿”可听不下去了,狠狠瞪了鄢婷一眼,脆声呵斥道:“你到底有没有读过书啊,我大哥姓鲁名不空,哪是什么‘鱼,旦,小,学,工’?”
鄢婷扫了“甜儿”一眼,漫不经心的道:“是吗,那是小女子失礼了。只不过鲁阁下如此惊世骇俗的墨宝,以后还是别随便拿出来吓人的好。哈……要真比较起来,这都不逊于小慕你那狗扒字了呢~”
她说罢回眸向慕云粲然一笑,却见他也是面色发赤,慌忙躲开目光,只是喉中干咳个不住。
鄢婷正自好笑,那来人鲁不空却已经恢复常态,拱手微笑道:“姑娘教训的是,区区铭记在心,只不知姑娘对信中所提之事意下如何?”
鄢婷轻哂道:“鲁阁下既然有意相邀,那为何又盗走小女子的钱袋?莫非这边的英雄豪杰特立独行,习惯给客人下马威么?”
鲁不空听到鄢婷诘问,却也不以为忤,依旧含笑道:“这点还请姑娘见谅,区区因为与姑娘神交已久,乍见之下不免技痒,这才冒昧班门弄斧。只是没想到姑娘当时正神思不属,以致于趁人之危了。”
鄢婷不由得俏脸泛红,鼻中冷哼一声道:“好个‘没想到’,当时只要不是瞎子,都应该看得出小女子神思不属吧?何况小女子只是藉藉无名之辈,哪配跟‘神行无影’鲁不空阁下‘神交已久’啊?”
鲁不空微微一顿,意味深长的道:“姑娘何必过谦,自忻府朱大户家起始,姑娘和贵友已经接连做下七桩漂亮案子,新近更劫了平凉府梁大厨神五万两足赤黄金,这等大手笔怎能不令人拍案叫绝呢?”
鄢婷脸色倏变,稍退一步讷讷的道:“阁下何出此言,小女子实在听不懂。”
鲁不空打个哈哈道:“瞒者瞒不识,姑娘和贵友的手法自有特征,明眼人一看便知,此地并无旁人,又何必讳莫如深呢?”
鄢婷心念电转,终是咳声道:“即便从手法上能看出是同一批人,但咱们两人从没照过面,阁下又如何能断定是小女子?”
慕云听鄢婷近似承认,惊骇之余忍不住皱起眉头,鲁不空却是波澜不惊的道:“这便有点巧合了,如果区区没有看错,姑娘此刻戴在颈上的,应该是来自西域的七圣天珠链吧?”
鄢婷轻啊一声,下意识的拢了拢领口,颦眉轻哼道:“算你有几分眼力,可这七圣天珠链又不是盗来的,哪怕你要追赃,也追不到这个头上。”
鲁不空莞尔道:“姑娘说笑了,咱们两人称得上惺惺相惜,区区也不是吃公门饭的,哪有什么追赃的说法?”
眼见鄢婷面色稍霁,鲁不空又咳声道:“何况区区对这七圣天珠链的来历心知肚明,所以姑娘大可不必紧张。”
鄢婷听罢反而紧张起来,期期艾艾的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鲁不空眨眨眼道:“姑娘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区区心中有数,至于是谁告知……姑娘请看。”
他罢抬起左手,将食中拇三指屈回掌心,无名指和尾指则骈立如戟,看起来倒像是捏了个剑诀。
但这手势又与一般剑诀颇有不同,慕云正看得云里雾里,鄢婷却已经难掩惊喜的道:“路见不平,拔腿相助?”
鲁不空朗笑道:“姑娘冰雪聪明,正是这位前辈告知此事。”
鄢婷立刻释然道:“原来你跟那位前辈熟识,他眼下身体还好吧?我都快一年没跟他见面了,心里实在想念得很。”
鲁不空点头道:“那位前辈十分硬朗,姑娘不必悬心。”
“既然大家渊源匪浅,姑娘可否容区区做个小东道,大家把酒言欢、畅谈一番?”
鄢婷抿嘴轻笑道:“既然是鲁……大哥一番盛情,我也不好太过推辞,只是可否请鲁大哥开恩,先把我的钱袋还来?”
鲁不空还未答话,“甜儿”却柳眉一竖,满脸不忿的道:“谁是你大哥了,你又不是咱们长安帮的人,凭什么这么叫我大哥?”
眼见“甜儿”打翻了醋坛,鄢婷固是暗自失笑,鲁不空也难掩尴尬的道:“舍妹甘甜心直口快,得罪之处还请姑娘海涵。”
鄢婷慢条斯理的道:“鲁大哥的面子我自然是要看的,嗯~‘甘甜’,果然连名带姓都甜丝丝的,只是听着还不够贴切,索性改叫做‘黑甜’如何?”
这“黑甜”不过是“黑恬”的浑称,特指人身上的昏睡穴,但鄢婷这话明显是在讥讽甘甜的肤色了。
尤其那声娇滴滴的“鲁大哥”,更让甘甜险些气炸心肺,结结巴巴的道:“你……你白!你白有什么好的!哼……小馒头!”
鄢婷为之一滞,脸上红晕隐现,小嘴一撇轻哂道:“嫉妒便明说喽,刚喝了干醋又来嚼酸葡萄,也不怕‘甜儿’变做了‘酸儿’,切……小笼包。”
甘甜脸上更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忍不住狠啐一声道:“你——!好啊……你既然那么嚣张,干嘛还要厚着脸皮跟大哥讨钱袋,有本事自己偷回去啊!”
鄢婷闻言果真被激起了气性,当下睨了鲁不空一眼道:“这话还有几分道理,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那鲁大哥好好提防,小妹随时都有可能下手哟。”
鄢婷这厢摆明了火上浇油,都自称起“小妹”来了。甘甜正待反唇相讥,鲁不空却已经按住她的肩膀,同时和声道:“姑娘有此雅兴,区区欣然接受。”
“寒舍便在前面不远的翠竹坊,区区与舍妹前头带路,姑娘与这位兄台请随后跟上。”
他说罢更不迟疑,押着满脸不“甘”的甘甜,径自大步流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