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背起罗烈的背包,跟在包刕的身后向密道的深处走去。前行没多久,前方的尽头就泛出一线蓝光。三个人惊讶地朝前跑去,老刘和包刕都警觉地拔出短刀。
前方越来越亮,一所琉璃宫舍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那密道蓝汪汪阴森诡异,忽而灵光一闪,让人惊出一身冷汗。洞壁在强光的映射下,呈半透明状,洞壁的后面可以看见各种多楞体的晶体结构,如一个个分光的棱镜,将蓝光撕碎重新拼出绚丽的色彩,再反射回去。
老刘笑着惊呼:“哈哈,宝石矿,看来下面还真有不少明堂。”
罗烈抚摸着岩壁,纠正他的错误,“不对,这是萤石矿,只有这种矿石才会发出光芒,但是从目前的光线亮度来看,又不完全是这样。”
老刘疑惑地问:“罗老师,请你直言不讳吧!”
罗烈解释道:“你们看看自己的手表就全明白了。”
二人闻言,同时低头看了看腕表,这才惊讶地发现,手表并没有在正常的工作,而是表针乱颤,已经失灵。
罗烈抬了抬手,指向手腕,说道:“手表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失灵了,你们没有发觉而已。我怀疑,这条密道的深处应该连接着一座巨大的矿床,那里富含大量的磁铁矿,它的化学成分是四氧化三铁。正是这座磁铁矿使万佛峡的地下形成了一条磁异常带,所以,大家的手表才会失灵。同理,通讯设备也无法正常使用,因此,咱们才和叶冬他们失去了联系。这种矿藏主要产于岩浆岩和变质岩中,常伴生钛、钒、铬、硅酸盐、硫、磷等元素。结合我们目前的发现来看,这是一座典型的伴生型萤石磁铁矿。请注意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蓝光,一定是来自于萤石!那么,萤石真的能发光吗?答案是肯定的。不过萤石的发光分为两种不同的情况,一种是荧光,这主要来自于萤石对外来光线的吸收和反射,这种光的特点是,外部光源一旦消失,反射的荧光也会逐渐中止,这显然不是我们目前看到的情况。我们现在深入地下几百米,没有可见光源,我们手中的狼眼手电虽然光照很强,但是还不足以使整座矿床发光。另外一种情况,就是磷光发亮,也就是自生光。比如中国古代的夜明珠,指的就是这个。这种磷光属于稀土离子引起的内能量发光,不需要任何外部光源的补充,就能够保持持续稳定的光照。因此,我判断,在这座巨大的矿床中,还应该有伴生的稀土矿,这完全符合稀土矿藏的形成特点。那么,在下面的洞窟之中,持续的压力作用和热核效应,使稀土矿石发生放射性衰变。这种衰变就会产生各种射线。在阴极射线的照射下,萤石矿依据自身的元素不同,发出红、蓝、绿等颜色的光线。比如独居石,也就是磷铈镧矿,就可以发出绿光。但是否能够达到目前的这个照明水平也不好说。”
罗烈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望着呆若木鸡的二人,意犹未尽地接着说:“如果刨出去猜测的成分,唯一可以证实的就是,下面的稀土元素非常不稳定,放射性会很强,才会使整座矿床如同一盏巨大的明灯,发出如此闪烁的光芒。”
老刘吓得倒退几步,惊魂不定地叫道:“放射性,这不是辐射吗?人能受得了吗?”
罗烈不置可否,摊手表示无奈。
包刕问:“罗老师,你别吓唬我们!这里真的有放射性辐射吗?”
罗烈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故作轻松地说:“也没有那么夸张,主要看下面的稀土元素是什么了。”
他的回答更加深了二人的恐惧,包刕别有用意地望着老刘,希望他能说点振奋人心的话。
可老刘早心慌意乱得说不出话来,只见他的嘴里一阵嚅嗫,喉结忽升忽降几番,才强作镇定地挤出一句话:“小包啊,你别害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包刕无语,气得心中暗骂:“死胖子!谁说怕了,我只是慎重。梁小姐说过,‘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天下本没有那么多是非之地,是非就藏在人心,人心才是最险恶的地方’。看来梁小姐说的不错,老叶先生别有用心,把大家引到这里来,才是最恶毒的诡计。”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收起狼眼手电,大步向前。
老刘抚掌大笑,高声喝彩,“嘿——好样的,真是一条国士无双的好汉!”说着,他也跟了上去。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朝前走,没多远,洞壁上就出现了一幅巨大的佛像。立时把他们吸引了过去。老刘把脸紧贴在洞壁上,贪婪地凝视着,眼睛中冒着蓝光。包刕一边冷眼旁观,一边如临大敌,他本想取出摄像机进行拍摄,但是转念一想,微笑摇头,还是作罢。
罗烈的整个人几乎瘫倒,这幅佛像的出现,太让他震惊了。特别是佛像奇特的帽饰,和两掌间托持的玉龟。于佛像而言,这两处细微之处产生了巨大的颠覆效应。
罗烈在记忆中反复检索,希望从中找出这两个细节的出处?可是一无所获。特别是佛像手中之物——玉龟,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不应该是佛家之物,倒是暗和着中国上古时期的神话传说——“河出图,洛出书。”但是河图洛书的出现要比佛陀立教早太多,如果以弇兹雷泽氏立天表为始算起,中间相差一万余年;如果以包牺氏算起,以罗奉元年为始,中间差了近七千余年;如果以黄帝得到《绿错图》算起,至少也有四千年的差距;即便以最靠后的夏后禹算起,也差了一千五百多年。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而且,从商周以来,河图洛书只闻其名,不见其物。虽然在不少的典籍中曾有提及,但都是一笔带过,到底是什么样子,哪位圣人也没有描述过。中国人现在看到的太极图、河图、洛书,都是到了南宋年间,朱熹、蔡元定之流搞出来的,是不是就是原始图难下定论。难道这佛像手中的玉龟就是此物?这可太颠覆人类的历史观了。
罗烈不明就里,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佛像本身。佛像也很奇怪,首先从相貌来讲,两晋南北朝时期,佛造像基本保持传入的原貌,可用“秀骨清像”来形容,以北魏时期的作品为代表。到了隋唐年间,画工才逐渐产生变化,体态较为丰腴,以胖为美。至五代十国时期,就剩下徒有其表,难以传神,这一时期的佛造像普遍显得呆板、教条。直到两宋时期,体态较为消瘦,但面庞依旧丰润,其特点是脸大肩宽、身长腿短、特有单手撑膝的坐姿。到了元、西夏时期,佛造像又颇受藏传佛教的影响,五官紧凑、蜂腰长身、姿态抚媚,其胸前璎珞颗粒较大。后至明清时期,细眉长目、鼻高唇薄、额头宽大,佛造像的设计则更趋精致。而佛像的汉化则从北魏开始,从北魏孝文帝起,汉地的佛像已经开始逐步汉化,容貌发生大的改变,更接近于汉人的容貌特征,但是高额、细眼、宽阔的口鼻,还依稀保留着南亚人的相貌特征。至东魏、北齐,日臻完善,已逐步衍化成汉人的相貌特征。
可是,眼前的这尊佛像,并不符合任何时期的历史特征,他的容貌年轻、五官秀美、未及弱冠,和大昭寺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金像相比,相貌上有明显地差别。这完全就是一个汉人的容貌,特别是眼睛和鼻子,倒像是一位谦谦美少年。
想到此,罗烈连声诵佛,忏悔自己心中的不敬。然后,他才把注意力从容貌上转移到帽饰上。在以往见过的佛造像里,特别是佛陀的形象中,他并没有见过这种帽饰,一般都是带着发髻冠。即便是戴帽子的佛像,也都是带着五佛帽、花冠。这种帽子应该叫~~~。
罗烈一时语塞,怎么也想不起来。思忖良久,才冒出了一个名字——嘎木则杰。对,就是嘎木则杰,也称嘎木琼雪,这是苯教的帽子。
罗烈突然恍然大悟,原来这尊佛像供奉的不是佛祖释迦牟尼,而是苯教的祖师辛饶米沃。他一时之间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诵念佛号,呆呆地愣在原地。
就在罗烈他们神迷于辛饶米沃佛像的时候。烈山和叶冬已经把壁画下部的红色染料全部刮掉,露出了下面半幅画卷。画卷并没有因为重见光明而焕发出活力,在红色染料被剥离后,里面呈现的是更加深邃的黑暗。
能够看出,画卷的下部原本是清澈的湖水,此刻已经黑乎乎一片,映出深沉、阴暗的天光,这是上方的倒影。能够看到有倒置的石堡尖顶和巨型金翅大雕的石像。除此之外,还有一条神秘的影子,倒映在石雕的旁边。这条影子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奇形冠帽,高高的尖顶,向上鼓起,两个帽翅或者护耳之类的装饰,向两侧张开,如一只大鸟展开翅膀。从头部往下,是宽大的袍服,随着人影双臂伸展,化作两翼,好像时下人类冒险时穿的翼装。那条人影姿态很怪异,因是倒影,显得更加诡异、扭曲。在画卷的底部是云纹,在卷曲的云纹中,还有一条影子更加令人过目难忘。这条影子确切地说,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云层,连接巨型石雕的顶部。之所以不认为是闪电,是因为这条影子形象鲜明,正在张开怀抱。更令人不解的是,这条影子是正立的,换言之,在画卷的上部,这条影子应该是倒立而起的。这在现实里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这又说明什么呢?
叶冬和烈山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细心地审视着。
烈山突然冒出了两个字:“鸟巫!”
叶冬不解地反问,“什么?”
“鸟巫,这是苯教里的密咒师或者是招魂师,在作法!”烈山一字一顿,声音低沉。
叶冬扔掉手中的坚石,叹息道:“越来越复杂了,这幅画既然已经看到了倒影,上面的情况也就清晰了,不用再刮了。下面该怎么办?”
烈山垂头丧气,画卷里的内容并不如他所愿,不过是一幅施展垛术的场景,画中的鸟巫不管是在敬神招魂,还是在作法驱魔,反正意义不大;这和楚地苗巫、北方萨满教巫师的行事手段如出一辙,还是一种比较原始的宗教仪轨。
烈山感到一阵胸闷气短,忙收起弯刀,意兴索然地说:“时间已经耽误得太久了,咱们还是顺着这堵洞壁朝前走吧!至少咱们要找到金印和玉龟,才能离开。”
叶冬点头,两个人顺着洞壁朝前走去。
他们又前行两百余步,便听得水声潺潺,木鱼般敲击的声音也愈加清晰。
两个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侧的光影更加灵动闪烁,附近一定有水源。这需要他们离开洞壁,重新置身于光雾的错乱之中,才能到达。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便修正方向,循着声音走去。
步行又几十米,在他们的面前,突然豁然清晰起来,一潭幽泉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这泉凝滞不动、死水微澜,不见丝毫涨落;其色说蓝却青,可青得却不纯粹,粘稠如汤,令人顿生反胃。但是凝神细看,便可分辨出,那泉原是一汪绿水,又被蓝色的光雾掩映,才妖娆出这样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