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趾的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像他表面所表露出来的镇定自若,他这招投石问路使得自己都有几分得意,虽然面前的人并非是他的目标,但是他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今天埋下的这颗种子,一定会生根发芽,甚至会结出丰硕的果实。
脚趾接着说道:“老刘,罗老师,这回你们明白了吧,老叶先生系接触过这类事情的。在我们看来,他系专业人士,一定能够找出办法,打开圆城寺地宫的大门。至于小叶先生,家学渊源,自幼受耳濡目染,一定也系出手不凡。既然现在老叶先生下落不明,我们只好寄希望于小叶先生的啦。”
老刘心里暗骂:“不要脸的王八蛋,搞什么名堂,你这套说辞只能骗鬼!”
当下,他不露声色,反倒语气诚恳地问:“脚趾,我还有几个问题没有搞明白,你再给我解释解释。”
“请讲啦!”脚趾双手一摊,故作轻松潇洒,等待对方发问。
老刘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问道:“第一,圆城寺地宫大门后面的声音是从什么时候响起的?第二,任桓帮你们挖掘圆城寺的消息有没有外泄?第三,大门上的地图有没有类似经纬度的坐标,如果没有,你们是怎么确认红点的具体方位的?第四,老叶失踪前知不知道大慈法王金印的事?”
脚趾暗叫不好,老刘这个莽夫在他的眼里一直是个文盲,想不到此人竟然有如此缜密的心思。这些看似颠三倒四的问题,一个也不能回答,都是事情的要害所在,一旦描述下去,就会自相矛盾,可是不说,难免会引来怀疑,之前的一切努力,就会化为泡影。
脚趾一边心中盘算,一边嘴上敷衍,“老刘,你问得很细致,想不到你的眼光如此独到,我慢慢给你解释。”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接着说:“圆城寺地宫大门里的声音并非一直都有,系我们首次进入地宫的墓道后才开始响起的。地图上没有经纬线,我们只系依靠常识来判断——祖堂山的发现是被黄福根引去的;万佛峡是你们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说到阿里地区,它覆盖的面积比较大,便于识别。至于任桓有没有吃里扒外的事,我不敢肯定。我想这种事他总不会敲锣打鼓的到处去宣传,但系,要说只有天知地知、他知我知,也系奢望。他这个人爱吹牛,几杯黄汤下肚,兴许就会掏心掏肺。关于老叶先生系否知道金印的事,我敢肯定,他不知情,至少在到达太原之前,系被蒙在鼓里的。你们若不相信我的话,还可以去问问包刕,他可系梁小姐的亲信,不会骗你们的。”
脚趾语带双关,冷笑不语。包刕朝老刘二人点头,证实了他的话。老刘似笑非笑地望着脚趾,陷入沉默。
沉默是一种选择,同样也是一种态度。叶冬也陷入了沉默,眼前的景象让他错愕恍惚。他们置身的密道不再是一条铺满碎石、泥土的洞穴,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竟然泛出晶莹剔透的反光。洞壁开始变得光滑莹润,白色的洞壁如美玉一般细腻柔滑,虽然这种莹白之中还有很多黑色、灰色的杂质,和一道一道如刀刻般的绺裂,但是呈明显的细砂岩特征,足以使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置身于琉璃宫舍之中。
叶冬用手掌摩挲着洞壁,问道:“是玉矿吗?”
烈山回答:“不是,像玉,是白色的萤石矿,成色好的话,也可以看作是宝石。”
叶冬笑了,想不到,两个人爬行了几个小时,终于盼到了惊喜,至少算是替中国矿业卖了命,不虚此行。
烈山指了指下方,仰头对他说:“下面的光线散射面积增大,可能这个密道会变开阔。咱们再坚持一会,到了下面,就可以找个地方休息了。”
叶冬点头,顿时觉得满血复活,如磕了药、中了蛊一样。烈山一骨碌身,便仰躺为俯卧,快速地向下爬去,屁股一翘一翘的,更像是一只虾子。叶冬连忙保持同样的卧姿,也跟了下去。果然不出烈山所料,两个人又爬行了不到三十余米,周围的压迫感稍减,
烈山再次打开手电筒,稍作适应,两个人便发现,洞壁逐渐开阔,直径可达两米,而且在密道的一侧,竟然有一个猫耳洞,开口宽阔,完全可以容纳两个人并排坐下。
烈山和叶冬爬了过去,坐安稳,才又关闭了手电筒。叶冬有几分激动,这是漫漫征途开始以来,两个人第一次能够平起平坐,这个意义的重大性不啻于两大红军主力顺利会师。他轻声问道:“烈山,你作何感想?”
烈山回答:“我感觉下面的路会好走一些,至少不用再爬行了,这样就能保存更多的体力,以防不测。”
叶冬哂笑道:“你太不浪漫了,说出来的话就和你的为人一样,干巴巴的,没有一点水分。”
烈山也笑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另外一个人如此亲近,这于他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谈。烈山掏出背包中的巧克力,塞到叶冬的手里。
叶冬愣了一下,随即摸索出来,执意又塞回他的手中。
“我不饿,就是想喝水。再说,后面的路还不知道有多远,还是来日方长吧。”
叶冬的话说得一点没错,路漫漫兮其修远,吾将上下而求索。谁知道还要煎熬多久,这三块巧克力是他们唯一的食物,这可是救命用的。烈山也不再让,当下收进包中。
他们置身的猫耳洞,高度不足一米五,进深却有三米多,开口大,洞腹深,像是一个横放的漏斗。烈山信手朝里面摸去,触手光滑,细腻温润,石壁并不是太凉。他顺势躺倒,侧卧,身体蜷成一团,浑身说不出的舒畅。几个拉伸后,他又翻身倒向另一侧,可刚一伸直手臂。他就突然碰到了一件软绵绵的东西,吓得他连忙缩手,顺势摸向背包,包中有老刘的那把狗腿刀,可以用来防身。几乎与此同时,他抄起身边的手电筒,拧亮,照射过去。烈山的这一连串动作,早惊动了叶冬,他也不出声,身体一转,半蹲半跪,面向猫耳洞底部,早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二人顺着手电筒的光柱向猫耳洞的尽头望去,结果大失所望、虚惊一场,没有什么怪物出现,是一团土灰色的碎布,被抟成一团,扔在那里。
烈山凑了过去,端详良久才发现,这是一件白色的衬衣,已经被磨烂,变成了一堆碎布条,上面还有斑斑血迹,粘满了灰尘,污秽不堪。他用刀挑了起来,顺手一抖,一张纸片轻轻飘落。这是一张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写满了字,字迹潦草,布满了黑色的指印,一望便知,写信人在写这张纸条的时候,一定很狼狈。纸条的开头是四个大字——“叶冬吾儿”。
叶冬接过纸条,熟悉的字体跃入眼帘,这是父亲的笔迹,他不会看错的。他激动得手微微颤抖,脑子里一阵一阵地犯晕,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纸条上的字就像是舞蹈的小人,翩翩起舞,他虽然个个识得,却不能连读成句。过了半天,他才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下来,大声地诵读起来:
“叶冬吾儿:
见字如面。吾安好,勿念!值此困顿之境、流离四徒、荒具寸函、略陈微悃。吾幼时,常受父教,好阅古卷、岸然自成、学为时文。三十以内,得叨天之幸,行仓猝之业,博须臾之名,略有微成。三十以后,进身无托,久无所遇。故留心于经史,遍寻佚籍,辄求之以归、如得拱璧、手不释卷。四十以后,六经、三传、三史之文遍读,渐生高远深微之论,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其曲弥高、其和弥寡。而今,吾已近耳顺之年,功名之念早淡,惟有此心、临事惶惶、不磬欲言、义不可缓。每念及此、终夜起坐、踌躇四顾、彷徨太息。自古忠孝节义、难以周全,与其鼠首两端,不如斩断儿女情丝,舍生取义。只叹吾儿凄苦,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望吾儿珍重,进退由心、自求保全!若执意前行,恐有灰飞烟灭之灾;不如退步抽身、早就打算。
眼前此穴、辟于鸿蒙,天地造化、尽显灵秀。外有九曲蛇径,内藏阴阳变化,实为开辟之初之遗迹,不与圆城寺地宫相同,切不可同日而语。圆城寺地宫暗藏天机,古连勒古包藏祸事,若非天垂异象,万不可伺机窥探。若吾儿不遵吾命、执意前行、金印玉龟、藏于洞腹;青录紫章、匿于流沙。可与吾老友王磐议之!!!
慎之切切!
父叶文命”
叶冬读罢,热血沸腾、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