猞猁嘴角挂着狞笑就扑了上来,这个家伙太聪明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终于上了圈套。它扑击的高度恰到好处,直冲叶冬的胸腹之间,两只前爪堪堪搭在叶冬的肩头,头部正好和叶冬的颈部保持水平高度。
叶冬的狼牙棒再也挥不下去,只好双手撒开球棒,前臂十字交叉,护在脸前。
猞猁的冲击力极强劲,叶冬站立不稳,向后摔倒,和猞猁扭打在一起。其实这个描述很不准确,不是扭打,而是被打,被摧残!
老刘顾不得错愕,双手抱刀,连人带刀砸向猞猁。
猞猁一招得手,稳占上风,但它万万没想到爆炒牛柳如此鸡贼,竟然扛住了它致命一击,虽然自己已把对方扑倒,但是爆炒牛柳的要害部位一点不露,防守得密不透风。
猞猁彻底被激怒了,爆炒牛柳在耍诈,这小子是故意的,要不是这样,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如此完美的防御。
猞猁用锋利的前爪撕扯着叶冬的双臂、肩头,头一低,就要上嘴。
叶冬有点绝望,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只要猞猁一上嘴,自己的防守立刻就会土崩瓦解。
霍利菲尔德怎么样,打得泰森满地找牙,但是泰森一上嘴,老霍不是马上跪地求饶,疼得满台乱跳。自己再怎么强壮,还能比得过霍利菲尔德?新鲜了。
叶冬心中恐惧到了极点,叫道:“快啊!用刀!”
叶冬听不出自己的声音是什么样的腔调,但是老刘听出来了,已经岔音了。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最快的反应发动攻击,结果会是怎么样,只能听天由命。
猞猁的头刚一低下,就感觉到脑后恶风不善,同时一股凌厉的气流向它席卷过来。它猛抬头,眼角的余光立刻扫到清蒸狮子头撞了过来。可是又舍不得已经束手就擒的爆炒牛柳,它只得用前爪扑住身下挣扎的叶冬,头一侧,扭身闪避。
老刘的身体已经悬在半空,向着猞猁砸落。但猞猁突然抬头、扭身、闪避,一连串的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这让老刘很难堪。招式已经用老了,换招肯定是来不及了,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自己会砸到叶冬的身上,而后,猞猁再扑上来玩叠罗汉,一网打尽。这真是“都督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老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心有不甘,人在半空,身体拼命一拧,心中默念:既然砍不到你的头,我砍掉你的爪子也好,老天爷啊,您就赏我这个面子吧。老刘默念的同时,挥刀砍向猞猁的前爪。
狗腿刀是什么刀,学名库尔喀弯刀,精钢打造,用古人的话来说,那是切金断玉,能把杯口粗细的小树一刀砍断,切口处不带一丝毛茬。
狗腿刀划出一道血线,猞猁的右前爪应声而落。
猞猁正在庆幸自己再一次成功地躲避了清蒸狮子头的攻击,突然感到前爪一轻,身体忽悠一下偏了过去,紧接着,疼痛,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袭上心来。
它低头一看,“我的手啊!”
猞猁肯定不会说汉语,它会不会讲英语这个事谁也说不清楚,反正它的喉咙里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眼看着落在尘埃里的前爪发呆,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同时,老刘一跃而起,咬着牙再次挥刀砍了过去。
猞猁明白,若一意孤行、再扑住爆炒牛柳不放是多么愚蠢的选择,它连忙跳了出去。疼痛让他失去了敏锐的感觉,身体还在半空之中,突然感到一阵大力撞击到它的腰腹部,把它扫了出去。
老刘的第二刀砍空了,猞猁跃起身想逃,老刘鞭长莫及,就在这个时候,何烈山已经把罗烈拉上岸,顺手操起叶冬丢在地上的狼牙棒,一个标准的本垒打的姿势挥击出去。
棒体和肉体碰撞,发出了难听的闷响,猞猁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扫出五米开外。猞猁还要起身逃跑,可刚立起身,下肢一软,再次倒地。这回,它算是彻底老实了,发出低声的哀嚎,可怜巴巴地望向众人。
何烈山持棍侍立,怒视着猞猁,不敢稍有大意。同时,老刘急忙拉起了叶冬。叶冬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成一条一条的,两只前臂和肩膀上鲜血淋漓,前臂的伤最重,几道血槽,皮肉翻开。
老刘只看了一眼,便怒不可遏地暴跳起来,他拎着刀怒气冲冲地冲向猞猁,所有的人都猜到他要干什么。叶冬欲言又止。罗烈背过身不看,低头在包里找药。
烈山一把拉住他,问:“你要干什么?”
老刘怒道:“宰了它!”
烈山冷冷地说:“放过它吧,它失去了一只前爪,胯骨肯定也碎了,这个样子,你再杀了它,于心何忍?”
老刘挖苦道:“是啊,少了一只前爪,胯骨也碎了,又困在这条河谷之中,它还能活吗?我是帮它解脱!”
烈山被驳得哑口无言,半天才松开老刘的手臂,低声说:“你等我们都走远点,再动手吧!”说完,他走到叶冬的身边,把叶冬搀到一棵红柳树下坐下,从罗烈的手中接过脱脂棉和酒精,给叶冬的伤口消毒。
老刘呆立在原地,跺脚骂道:“你们都是好人,就他妈我是恶人,行了吧!今天不灭了它,万一它再召来同伙,咱们还得吃亏!”
罗烈摇头叹息,说道:“猞猁是独居的动物,不合群,没有同伴!”
老刘犹豫了半天,才气呼呼地走到叶冬他们的身边。
叶冬的伤很重,虽然都是皮外伤,而且没有伤到要害,但是伤口太深,一般人被猫啊、狗啊咬了,都得打破伤风针、狂犬疫苗,何况这是一只野生的猞猁。可如果现在要打针,就必须先想办法逃出榆林窟才行,这个时间很危险,弄不好就会被人抓住。无奈之下,老刘只得让叶冬吃了几片消炎药,暂时抵挡一下。
烈山把叶冬所有的伤口清洗干净,然后上药,用纱布裹好,又把自己的迷彩服脱下来,给叶冬换上,这才算完。
叶冬疼得龇牙咧嘴、满头大汗。
罗烈受不了这个场景,说话的时候气都短了半截,“叶冬,你要是疼的厉害,就喊几声。咱们没有带止疼片,你忍忍吧!等天黑了,不管这里的事完不完,咱们都得走,送你去医院。”
叶冬笑着说:“我敢喊吗!现在人都起来了,万一喊来人,就前功尽弃了。罗烈,你放心,我没事!”
老刘满含歉意地说:“叶冬,你也真是的,主意是我出的,怎么又让你抢了头功?我胖,少几块肉没事,你万一有个好歹,我和老叶可没法交代。”
叶冬傻笑,说道:“主意是谁出的不重要,关键是我们都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你没杀那只猞猁就对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血债终究是要用血来还的。别虐杀,不是为了别人,这样做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老刘切了一声,“和它治气,它就是一头畜生~~~”说着他用手一指。
他本来是指向猞猁躺身的地方,可是现在,那个地方除了一滩血迹之外,什么都没有了。老刘愣了半天,才长出一口恶气。看来猞猁是被老天爷给收走了。
几个人又坐着休息了一会,便起身向南,继续漫无目的地搜索。
风还是那么强劲,卷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无休无止。难怪瓜州被誉为“世界风库”。听陈土说,“瓜州这个地方一年只刮一场风,不过这场风是从正月初一刮起,一直会刮到大年三十。”老刘当时还笑他瞎编,现在事实胜于雄辩,这场突如奇来的沙暴无疑印证了陈土的说法。
想到了风,叶冬又想到了G30高速公路两旁,一片接一片的风电场,想起了那些白色的风机,那巨大的叶片,他甚至想象出蓝天、白云、百里花海、高原牧场、漫山遍野的羊群、奔驰的骏马,还有马背上英俊的青年——那个人应该就是他自己。
如果没有发生之前的那一切,他还能有幸来到这里的话,叶冬觉得就应该是这样一幅画面,一定很美,很明媚。可是,梦想终究只是现实的游魂,梦想终究只是现实的点缀,添一点光彩,加两分颜色,仅此而已。它甚至不如宿命来得更加真实,正如此刻,他们已经游走到世界的边缘,徘徊在命运的暗影中,被伤得遍体鳞伤,却依旧幻想着美好,却不肯承认眼前的困境一样。
叶冬茫然了,这恐怕就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吧。他躺在草丛中,仰望着天空,呆呆出神,敲骨吸髓般的疼痛让他陷入恍惚之中。
烈山正拿着望远镜对着崖壁一寸一寸地搜索,幸亏天光大亮,这给他们的搜索创造了便利条件。
从榆林窟到上野狐洞只有一公里的距离,从上野狐洞再往南,就是榆林河水电站,这里常年有人值班,是个危险的地段。再往南就是陆口弯子,峡谷地带不复存在。
因为自然条件好转,特别是能见度的提高,众人对万佛峡南端的搜索进行得格外顺利,越往南,越靠近上野狐洞,两侧山崖的跨度也越来越近。到了上野狐洞附近,几乎无路可走,峡谷的跨度只有三米来宽,谷底全部被河道占据。
接着问题就出现了——东、西两侧的崖壁如此贴近,从垂直落差五十余米的谷底向上看去,因为视角的关系,这就成了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无奈之下,烈山只好停止了搜索。
几个人忙了一个上午,但还是一无所获。于是,众人干脆找了一处树丛中坐下来休息,顺便打尖。他们随身携带了两天的口粮,其实只是一些矿泉水、火腿肠、干脆面、饼干和巧克力,此外还有一袋子瓜州蜜瓜。这是临分手的时候,全安给他们买的。
看到蜜瓜,就想到全安,众人不觉间都担心起他来。也不知道全安怎么样了?老刘嘱咐过他,不让他打电话,这样做主要是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想到此,众人都觉得有必要给他打一个电话,问问锁阳城镇的情况。
电话那头,全安说他正坐在双石公路边上的小饭馆里喝酒。
老刘看了看表,打趣道:“全儿,刚几点就开喝了?”
全安抱怨道:“二叔,您以为我爱喝啊,还不到十二点,当地人都是下午两点才开始吃中午饭。外面的风太大,满天下沙子,呆不了人。进了饭馆不喝酒,怎么能耗上一天。”
老刘又问了问情况,全安说,一切都好,没有发现有人进入榆林窟地区,过往的车辆基本上都是农用车、货车和微面,没见过什么像样的自驾车开过去。老刘这才放心,嘱咐全安一定要注意安全。然后才挂断了电话。
罗烈坐在叶冬的身边,用手轻抚他的额头,依旧触手火烫。
老刘问:“他怎么样?”
罗烈轻声回答:“又烧起来了!他一直就没好,强撑到现在;现在又受了伤,万一伤口感染,会有生命危险的。”
烈山轻轻地抬起叶冬的手臂看了看,前臂外侧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染透,看来血还没有止住。烈山只好又把绷带打开,重新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在整个过程中,叶冬一直没有苏醒过来。
老刘长叹一声,不无感慨地说:“不容易啊,这就是玩命。这小子仁义,怕我受伤,抢着往前冲。我他妈也是,出这个损主意干什么?凭咱们四个大活人,难道还收拾不了那只大猫!”
老刘的情绪有些异常,指天骂地、喋喋不休。到最后,他抬起头,仰望苍天,语气凝重地祷告:“我说老叶啊,你听见了吗?你儿子为了你可拼命呢!不管你在哪儿,就现身吧!再这样下去,你会害死他的~~~”
苍天无语,狂风作答——天道本无情,万物皆刍狗,什么神迹,什么伟力,只有冷酷的现实,如铁石般坚硬冰冷。
老刘颓然倒地,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膝之间。
四个人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向南是上野狐洞,万佛峡的入口,两崖对望,一线之隔;向北就是榆林窟游览区,别人正张网以待,等着他们;而从榆林窟到下野狐洞之间不足五百米的峡谷地带,他们已经搜过一遍,也没有一点收获,眼看这趟万佛峡之行就要彻底落空。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枯守到天黑,再想办法逃出去。可这样做,别说叶冬不答应,其余三个人也觉得心里懊丧。
叶文命到底来万佛峡干什么呢?这个问题扰得几个人坐立不安,眼看时间匆匆流过,却依旧没有一点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