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里的客人实在不多,因此老胡等众人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很多服务员都凑到包间的门口,向里面张望,咧着嘴痴痴地傻笑。
这一桌客人实在了得,一个个文质彬彬的,也不见如何威猛,却以大碗喝酒,特别是里面的那个大胖子,一口一碗,简直像倒水一样,让人不得不生敬佩。哪里的人都敬佩勇士,当然囊括酒神这类的人物,章胖子在众多服务员眼中俨然成为一尊屹立不倒的酒神。
一桶五斤装的青稞酒,瞬间被几人合力消灭。
经理兴奋地跑了进来,身后带着一位俊俏的姑娘。
这小姑娘穿着服务员的制服,身材苗条,五官秀美。经理介绍说,姑娘名字叫八斤,是饭店里最会唱歌的年轻人,要给众人演唱青海花儿。
众人忙停下赌斗,纷纷鼓起掌来,一边细细打量,一边侧耳聆听。
只见那姑娘,也不用伴奏,沉静了两秒钟,脚步不丁不八地站定,清了清嗓子,便开口唱了起来。
“春季里那么到了这,水仙花儿开水仙花儿开,绣呀阁里的女儿呀,踩呀踩青来呀小呀哥哥,小呀哥哥,小呀哥哥呀搀我一把来;夏季里那么到了这,女儿心上焦女儿心上焦,石呀榴花的子儿呀,塞呀赛过了玛瑙呀小呀哥哥,小呀哥哥,小呀哥哥呀亲手摘一颗~~~”
八斤的声音清脆甜美,像黄莺出谷、百灵鸟鸣唱;她咬字发音全用青海方言,更显韵味十足;再加上她的举手投足,眼波流动;众人全部醉倒。这种美妙的歌声完全可以用绕梁三日、余音不绝来形容。
一曲唱罢,众人抚掌大赞,连程慕阴冷的脸上都露出几分潮红。
八斤很大方,在众人的要求之下,又唱了一曲,这是一曲《尕老汉》,是青海花儿中的名曲。
“一个么就尕老汉哟哟,我们七呀十七呀来吧哟哟;再添上个四岁着叶子儿青呀,八呀十一呀来吧哟哟;三十两的白银嘛哟哟,我们买呀大马来吧哟哟;怎么样的骑来着叶子儿青呀,怎么样的跑来吧哟哟;~~~;八仙的么桌子上哟哟,吃几杯酩流来吧哟哟;这么样的喝来吧叶子儿青呀,酒不醉来吧哟哟!”
八斤唱的这首歌和上一首歌有明显的区别,上一首《花儿与少年》唱的甜美,而这一首《尕老汉》则唱得却是俏皮,而且八斤鼓起腮帮子,瞪眼凝眉,憨态可掬,根本不计较自己美女的形象,显得更加天真烂漫、活泼可爱。
众人都被逗得仰头大笑,特别是章胖子,听到结尾一句,酒不醉来吧哟哟,他这一回完全听懂了,兴奋得大叫:“酒嘛~~~还是醉喽的好!”说着,端起酒碗,仰头狂饮,连干三碗。
叶冬最初听到这首花儿的时候,也和众人一样,可是听着听着,不知道为什么,一种悲凉的感觉由心底迸发,他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了下来。想必是唱者无心、听者有意,快乐也可以是含悲带泪的。他连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强压住几乎夺眶而出的热泪,但是眼圈还是红了起来。
老刘一转眼之际,便看到了,忙转头向老胡敬酒,帮他掩饰过去。
八斤俏生生地站在桌前,低头摆弄着衣襟,脸上早就羞红。经理看到客人如此满意,心里也觉得很有面子,忙凑上前,给众人倒酒。
老刘站起身,从钱夹子里抽出两张百元大钞,绕过桌子,递到姑娘的手中,笑着说:“八斤,你唱的真好,要不是我这次来还有别的事情,一定带你去北京,上星光大道,你准保能一唱成名。这个钱你收下,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八斤怯生生地向后退去,不敢伸手去接。
经理连忙道谢,“八斤,你拿着,这是几位老板的好意,你快收下吧。”
姑娘这才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接过钱。道了声谢,转身跑了出去。
包厢里又进入到另一种癫狂的状态。因为美妙的歌声融合了这里的暴戾之气,拼酒不再是主旋律了,众人捉对私聊起来,此刻到显得其乐融融。老刘和胡维明相谈甚欢;何烈山、罗烈、叶冬窃窃私语;章胖子一边独饮,一边对着程慕喋喋不休,他说话的声音很大,能够听到,他对八斤赞不绝口。
别克的司机看着客人们闲聊无趣,便起身踱出包间,去看看雨停了没有。外面的暴雨已经变成了小雨,虽然还在下,但是能见度好了很多,看雨势,一时半会停不下来,这样下去,万一什么路段出现泥石流、塌方,所有的人就会被困在这里。
司机当下转身回包厢,向众人说明了自己的担心。众人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都把目光转向胡维明和老刘两个人。
老刘说:“这雨确实不小,也许不是一天两天能停的,司机的担心很有道理,要不咱们趁雨刚下了没有半天,连夜赶路,争取早点赶到张掖,只要翻越过祁连山,就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这恐怕是唯一的万全之策。”
胡维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既然两伙人中的老大都这么决定,众人便立刻打起精神,准备出发。章胖子没有喝够,顺手牵羊拎走了一桶青稞酒,打包了几盘菜,准备上车再喝。老胡结了账,又多付了几十元作为小费。
八斤怯生生地,远远地站在一边,直到一干人将要出门之际,她才鼓足勇气跑了过来,对老刘说:“叔,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老刘疑惑了半天,才恍然大悟。笑着说:“真的,有机会带你去北京,送你上星光大道。”
八斤又说:“叔,那您给脑留个电话吧!”说着,递给老刘一支笔。
老刘笑了笑,这孩子真淳朴,不忍心让她失望,于是在八斤的手掌心,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八斤也把早就准备好的字条,塞进老刘的手中,说:“叔,这是脑的电话和住址,您千万不要掉啦!”
八斤一直把大家送到门外,才止住脚步,不停地挥手告别。
老刘本来要回自己的车,可是胡维明一把拦住了他,说既然喝了酒,反正也开不了车,干脆坐他们的车,这样匀一匀,大家都松快。老刘和叶冬他们打了招呼,全安担心老刘的安危,也跟了过去。两辆车先后启动,别克打头,胜达紧跟其后,缓缓地开出了青石嘴镇。
出青石嘴镇,就可以进入宁张公路,行不多远,就看到大大的指示牌,上面标明,距离张掖还有两百公里的路程。看到这个数字,大家心里都有了底,当下觉得踏实了很多。他们虽然没来过这里,但是京石高速比这个距离还要长,多少时间能开到,他们是有数的。按照叶冬等人的计算,他们甚至能在午夜之前赶到张掖。
但是,车开出去不到半个小时,众人的心里就产生了变化,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喜。惊得的是雨势虽然稍缓,但能见度颇低,路面更加湿滑,只要打轮过猛,极容易发生侧滑,车队只能以低于五十公里的时速缓慢行进,这样一来,到达张掖的时间无形之中就要加倍。喜的是,他们做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开夜车,因为恶劣的天气原因,大货车、长途客车全部停运,即使是停留在半途中的车也找地方先安顿下来了。这样一来,G227国道真成了无人上路的幽暗公路,惟他们私家所有,这比他们预期的情况要好得多,至少不用担心追尾之类的交通事故。
两辆汽车形同鬼魅,缓缓而行,向着张掖进发。周围处于雾气昭昭的黑暗之中,根本无风景可以欣赏,夜色更谈不上,这倒让众人收敛了好奇心,专心致志地开车。
门源段的国道基本都处于盆地地区,虽然有起伏,但是坡度不大,而且都是缓坡,下坡居多,何烈山紧握方向盘,保持着车距,紧跟前车,感觉很轻松。罗烈躺在后排,本来是让他休息,他的高原反应依旧强烈,可是罗烈哪里躺得安稳,时不时坐起身,帮助烈山看路,并且观察着四周。叶冬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也不敢和烈山闲聊,只好不停地抽烟。
烈山笑着说:“你紧张什么?只要不遇到泥石流、塌方,就没有大事,只是时间早一点晚一点罢了。”
叶冬塞到烈山嘴里一支烟卷,替他点燃。烈山没有反对,叼着烟,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吸烟的老手。
叶冬问:“你来过这里吗?”
烈山的眼睛盯着前方,用手指夹住烟卷,回答道:“来过,不过是从张掖去青海湖那边。这段路我走过,前方地势开阔,没多久就能看到祁连山的高原牧场,这种地貌特征,不会发生地质灾害。从咱们出发的青石嘴镇到景阳岭只有一道上坡路需要小心;倒是过了景阳岭垭口,从峨堡镇到扁都口这一段,需要特别当心。那里属于祁连山脉的中段,是甘肃和青海的交界地带,地势险要,山峰陡峭,宁张公路穿行于两山夹一沟的峡谷之中,极容易遇到塌方和泥石流,一旦被堵住,在这种天气条件下,咱们就只能返回峨堡镇原地待命。但愿咱们有好运气,只要出了扁都口,就等于穿越过了祁连山脉。山那边就是甘肃省的民乐县,属于河西走廊地带了,地势相对平坦,路也好走许多。”
说到这里,烈山用手朝外一指,“那边就是岗什卡雪峰,是门源第一峰。”
叶冬和罗烈顺着烈山的手指望去,哪里看得到雪山?周围的世界被雾霭和黑暗隔成两半,一半是他们置身的方圆几十平方米的范围,这是属于他们的世界,另一半是无尽的黑暗,那里才是世界的全貌,可惜他们无法看到。
两辆车缓慢爬行,先后经过了狮子崖、景阳岭,峨堡镇就在眼前。其实从青石嘴镇到峨堡镇只有区区的七十五公里,可是这一段路程,众人足足走了将近两个小时。
当看到了峨堡镇的指示牌时,叶冬和罗烈不由得一阵心慌,齐刷刷盯着烈山。烈山用大灯晃了几下,前车缓缓地靠边停住。他让罗烈留守,自己和叶冬跳下了车,穿过雨雾,钻进了GL8里。
老刘问:“怎么了?”
烈山说:“前面就进入祁连山啦,你们的车大,万一遇到情况,不好反应,还是我们走前面吧,你们殿后。”
老胡疑惑地问:“会有什么情况?这一路不是都挺平坦的吗?”
烈山解释道:“从峨堡镇到扁都口,山势会越来越险峻,而且山道回旋,多是急弯,特别是扁都口一带,两旁山峰壁立,国道被夹在峡谷之中,是最危险的地段。你们的车和我们保持二十米的车距,如果我们加速,你们必须也要跟上来。知道了吗?”
老胡脸色发青,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当下拍了拍司机的肩膀,不放心地问:“张师傅,你听清楚没有!”
司机转过脸,投以感激的目光,一边点头,一边嘱咐烈山也要当心。
老刘实在放心不下,可如果自己和全安全回到途胜车上,又嫌重量太大,不利于车辆做出应急反应,当下嘱咐刘全安别动,自己和叶冬他们回越野车上,再把罗烈给换过来。
三个人跳下别克汽车,朝回走,老刘骂道:“鬼老天,怎么还下个不停。”